□安石榴

我们去广州参加女儿的毕业典礼，住在快捷宾馆，客房服务员是个看起来六十岁左右的男人，和我们的年龄相当。他身量不小，脸也像是北方人，猜他是个远离家乡的打工人。

我们早出晚归，不需要他天天打扫房间，如果有需求再找他。跟他如此约定的时候，他高高兴兴答应了，听口音确实是北方人。我们从他那里取当天免费的矿泉水，他常常多给一两瓶。也并不多说什么，只是笑吟吟的。我们不是总能见到他，但只要见到，他就笑吟吟的。干活与干活也不一样，有的人总是挂着脸，不高兴的样子。我曾经在超市遇到一个保洁员，中年女性，一副赌气冒烟的架势。你当然并不介意，或者揣测她可能恰巧挺累挺烦的。心里也有另一个想法，如果一个人在工作中找不到乐趣，或者干脆说找不到一种平静、平衡，那么他的工作就尤其累人。这位客房服务员正好提供了一个佐证。他做着一份平凡的工作，但并不厌烦。看起来他对这个谋生的手段没有意见或者怨怼。尊重自己的工作，也是自尊的一种吧？

广州的天气，东北人很遭罪，只好不停地喝水。不仅在宾馆，出门在外也是。有一次我偶然想起，遇见客房服务员的时候，见他的小推车上挂着一个专门装空瓶子的袋子。这时候正巧我们在回宾馆的地铁上，于是突发奇想，就建议丈夫，这次我们手中的空瓶子不扔垃圾桶了，反正地铁站挨着宾馆，直接带回去，摆在电视下面的长柜子底下。那里已经有了一些空瓶子，除了免费水瓶子，还有我们从外面买回来的各种饮料瓶子，一概整整齐齐地排在那里。等我们要走的那天，已经排了好几排了，看起来颇有点儿阵仗，还因为整齐所以一点儿也不难看。

我们退房的时候，也是巧了，在走廊遇到客房服务员。我们跟他道别，他笑吟吟回应，然后就进了我们的房间去打扫。

电梯间不远，也就是五六米处。我们进电梯转过身按下行键，等电梯门慢慢合上，这之间并没有多少时间，也就一瞬间。但就在这一瞬间，见那个与我们同龄的客房服务员，从房间急急地出来，面朝着我们。我看得很清楚，他的表情不仅仅是平时的笑吟吟，简直有一种惊喜。我猜他看到了那几排空瓶子。我还猜他并不是因为获得了几十个空瓶子而惊喜，而是他知道我们专门为他保留了空瓶子。这与经济价值没有一丝关系，任谁都明白那根本不值钱。他秒懂我们的善意，又能立刻反馈。多好的人啊！于是，我们隔着五六米远，在电梯门开合之间，会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