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79岁的苏州老人徐寿根获得了一间新浴室。年纪大了以后，老人的腿脚越来越不灵活，使用浴缸洗澡时，跨越进出愈发困难。在苏州居家适老化改造“焕新”活动中，他递交了申请，联系服务商上门评估改造方案。一周后，浴缸改成了淋浴间，洗澡变得更加安全。

当居家养老成为绝大多数老人的养老选择时，相当一部分老人仍然居住在不适宜的房子里。缺乏适老化改造加剧了独居老人的人身安全风险。

今年以来，全国多地都启动了以旧换新居家适老化改造补贴行动。符合条件的老年人家庭购买补贴清单中的产品，或者开展居家适老化改造，可享受30%或更高比例的补贴，累计补贴金额上限从5000元到20000元不等。

以30%的补贴，调动老年人家庭的适老化改造积极性，乃至撬动更多的消费，可以实现吗？

改造热潮

江苏智来数字科技有限公司是一家城市安全数智化运营服务企业，2022年开始参与适老化改造项目，公司运营总监赵梅说，今年5月以来，公司已敲定要为20户家庭提供适老化改造服务，户均改造金额从往年的1000元提升至8700元。赵梅认为，今年补贴群体扩大，更多60~80岁老年人愿意参与适老化改造，并且改造需求转向家装和智能设备，个人出资明显增多。

“得益于补贴上限提高，今年消费者的改造需求从原先的局部小改造，逐渐转变为全屋的整体性改造。”江苏居家乐健康产业有限公司适老化改造项目办主任陈文中也有相似的发现，5月至今，公司新增居家适老化改造单量约100单，其中施工改造类订单占比超80%，户均改造金额为4000元，较往年不足2000元的均价有显著提升。

事实上，国家出资，推动居家适老化改造已有一段时间了。

2024年7月，国家发展改革委和财政部联合印发《关于加力支持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的若干措施》，明确统筹安排3000亿元超长期特别国债支持“两新”，直接向地方安排1500亿元用于支持消费品以旧换新，其中提到支持“居家适老化改造所有物品和材料购置”。

今年1月，国家发展改革委和财政部继续发力，用于支持消费品以旧换新的超长期特别国债资金规模增长到3000亿元。在此背景下，多地启动了新一轮以旧换新居家适老化改造补贴活动。这一轮活动中，各地的补贴标准基本为改造总经费的30%，补贴上限则存在差异，从5000元至20000元不等。

从托底保障到普惠改造

“20世纪八九十年代，很多住宅、建筑在建设时并未考虑老年人使用。”中国老龄产业协会老年宜居养生专业委员会主任张晋说，随着时间推移，中国老年人口快速增长，老旧住宅已经对老年人的日常生活产生了障碍，因此居住环境的适老化改造逐渐提到议事日程上来。

莫安桂是四川银棠健康科技有限公司的创始人之一，这家公司在过去几年完成了超过4400户家庭的适老化改造，全部是政府主导和出资的托底改造。莫安桂说，常规的改造内容包括安装各类扶手、感应灯，配置护理床、淋浴椅等适老化产品，以及配置紧急呼叫器、烟雾报警器等安全监控装置。

“十四五”规划纲要曾明确提出，“支持200万户特殊困难高龄、失能、残疾老年人家庭实施适老化改造”。根据民政部公布的数据，截至2024年年底，全国已提前完成该项任务。

随着居家适老化改造工作在全国铺开，托底式改造已不能满足市场需求，面向更多老年人群体的普惠式改造推出。

各地普惠性的居家适老化改造具有三个特点：一是所有60岁及以上老年人都可以申请，符合不同条件的老年人按照不同的标准享受补贴；二是资金来源有所拓展，从政府出资，到纳入更多市场主体和老年人家庭，例如苏州提出了“政府补一点、家庭掏一点、企业让一点”模式，探索建立多方出资的资金筹措机制；三是由于改造内容变得更加个性化、多样化，不再只是兜底保障。

落地的种种难题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老年建筑专家周燕珉是最早参与推动适老化改造的专家之一，她说，尽管各地都发布了居家适老化改造的相关政策，但到了落地环节，就会发现很多问题，例如适老化产品粗糙单一，缺少有经验的专业设计师，装修队伍也还远远没有成长起来等。

“对比日本等老龄化国家，中国适老化产品的种类和数量还有待提升。”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适老建筑实验室主任王羽说。

瑞芝康健老年产业集团创始人、董事长王红兵从事养老服务行业十余年，他也认为，从供给端看，近年来入局养老产业、做适老化的企业越来越多，“但整体品质没跟上”。

除了供给侧的问题，莫安桂认为，在需求侧，“很多老年人不是没有支付能力，而是没有改造意愿”。即便居家适老化改造在中国已经发展了十几年，老年人的意愿仍然较低。

王红兵说，相当一部分老年人付费意愿低，农村地区和高龄老年人对自费改造更加抵触。

黄佳发现，老年人存在很多顾虑。一些老年人认为，房子以后肯定要留给孩子，如果做了适老化改造，以后孩子住着不方便；一些老年人则认为，居家适老化改造期间的居住问题很难解决，“虽然我们尽量把工期压得很短，但如果做全屋改造，至少也要一个半月左右”，其间老年人只能搬出去住，会产生诸多不便。

还应该怎么做？

无论是长期研究适老化改造的专家，还是身处养老产业的从业者，都指出未来居家适老化改造需要政府持续进行补贴。

王红兵总结，居家适老化改造产业的整体利润其实较为微薄。他发现，今年不少小型服务商因亏损退出市场，他认为其中一个原因是适老化产品的售后成本很高。“比如，老年人对电子产品的使用不熟悉，不懂怎么给智能门锁充电，也不会给电动轮椅换电池，一有问题就找商家退换货，甚至向社区、政府投诉，售后负担非常大。”

不过，产业的发展显然不能只依赖政府补贴。

在莫安桂看来，各地的居家适老化改造补贴活动可以和家庭养老床位建设打通，“通过居家适老化改造补贴的资金，建设更多家庭养老床位，之后养老企业就可以通过养老床位持续提供养老服务”。

一些企业正通过提供多样化的产品吸引消费者。深圳作为科技有限公司政企事业部负责人夏明达说，目前，他们公司主要聚焦失能及半失能老年人的个性化护理需求，推出了智能行走机器人、大小便智能护理床、多功能移位机等智能化产品。

更为关键的环节，或许是观念的改变。周燕珉认为，应帮助广大家庭形成关注老年人居住环境的意识。

王羽说，真正撬动老年人进行适老化改造的积极性，需要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让他们的生活从“衣食住行”变为“衣食住行康养乐”，愿意享受后半段人生的美好。

张馨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