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薅羊毛”的手正不断伸向地方政府发放的消费券,而这可能涉嫌犯罪,代价巨大。
5月底,上海松江法院公开审理了一起消费券骗补案,涉案金额13万元,当事人获刑三年。3月,广东江门公布了全市首例涉消费券的诈骗案件:三人合作,两个月间,套现消费券近百万元,三人中,最长获刑十一年,最短六年。
在裁判文书网上,以“消费券、刑事案由”为关键词,从2024年1月开始,截至今年6月,共有18份相关法律文书,当事人皆因诈骗罪获刑。
上海段和段律师事务所刘秀丽律师介绍,在该类案件中,认定诈骗的一个重要前提是虚构交易。
梳理判决书会发现,很多涉案人都是餐饮店、酒店等商户的老板或员工,收集消费券后,在没有消费行为发生的情况下,核销骗补;也有个别人,无固定职业,为套取补贴,虚构商户,虚构交易。
18份判决书中,套现金额在万元到几十万元不等,获利金额有的几百元,有的几十万元。令人唏嘘的是,其中一个当事人,套现13500元,最终获利675元。为此,他付出的代价是:被判诈骗罪,刑期8个月。
不消费、只刷钱,涉嫌诈骗
河南安阳4个“00后”男生,发现了“薅”消费券的商机,但还“没来得及分成”,就被商务局调查了。
2023年4月30日至5月5日,安阳市文峰区商务局为促进消费,制定了“惠享五一”活动,消费者在指定商户使用“云闪付”支付,可满100元减20元、满200元减40元、满500元减100元。
出生于2002年的武某琛,是安阳一家饭店老板的儿子,大专毕业后,没有固定工作。听说自家饭店参加了满减活动,他觉得有利可图,联系了同学,盘算着,以这三个档次的满减为一套,支付800元进自家饭店,就可以套出补贴160元,全程没有真实消费。
他们又找到两人,其中一人还是当地一所职业学校的学生。约定好获利分成方式后,四人合作,开始找人来饭店的POS机,不消费,只刷码套补。
从5月1日到5日,几乎每天空刷一百多套,一共套利6万多元。
判决书显示,5月4日,云闪付平台就发现了饭店交易异常,涉及政府补贴63300元。5月6日,商务局来调查。武某琛的父亲解释是学生聚餐,还提供了假的证明材料。但这并没有让他们躲过法律的惩处。
三个多月后,四人先后被刑事拘留,2024年1月,被判诈骗罪,获刑一年到三年不等。法院认为,四人均可适用缓刑。对他们而言,代价依然惨重,不仅要付上万元的罚金,还背上了罪名。
另一起案件,在案发第二天就暴露了。
2023年12月,湖北发放了“惠购湖北”消费券。在武汉经营饭店的肖某作为消费券承接商家,与银行等单位签订了承诺函。但他联系了另外两名兑券人,约好以虚构交易来套取补贴,事后均分。12月23日至24日两天,就套取了12.68万元补贴。
巨额交易如此集中,银行等单位很快发现了异常,并未向他支付消费补贴。
25日,没拿到分成的另外两人与肖某发生争执,报了警。第二天,肖某就被刑事拘留。
2025年3月,该案开庭审理,法院认为,肖某已着手实施犯罪,由于其意志以外的原因未得逞,是犯罪未遂。虽可比照既遂犯减轻处罚,但并不影响犯罪定性。
他最终因诈骗罪被判有期徒刑一年四个月,缓刑一年六个月,并处罚金一万元。
电子版“猫鼠游戏”
政府层面很早就注意到了消费券的监管。
江苏省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副研究员李慧在2024年的论文《中国消费券政策演变及展望》中,梳理了2008年到2023年间全国各地310项消费券政策,并对政策文本中的高频词做了统计。
她发现,2019年之前,相关文件中就有了“加强”“监督”等词汇。
2023年,“能力”成为高频词。比如:要求平台企业具备较强的技术保障、资金保障和风险管控能力,具备手机定位、实名认证能力等。
这一阶段,另一高频词是“违法”。文章分析,因为发现在消费券使用过程中出现倒卖、套现、骗取补贴等违法行为,消费券政策更加强调违法行为的定义、类别及处理办法。
例如,云南省商务厅在2023年7月,为规范“彩云家电消费券”的发放及使用,发布公告:严禁利用“外挂软件”抢券骗补;严禁通过虚假交易等方式套现;严禁倒买倒卖消费券。否则取消活动参与资格,并追究相应法律责任;涉嫌犯罪的,会移交公安。
李慧在文章中提到,2023年后,不少地区开展了消费券专项资金审计。
浙江兰溪市政府官网显示,2022年,市公安局破获了一起共套取消费补贴款120多万元的案件。而截至当年案发时,兰溪发放的四期消费券总额为415万元,累计使用不过215万元。
一位警察说,有些地方发放的消费券甚至被不法分子抢走80%以上,实际发放到当地群众手中的只有一小部分。
实际操作中,政府部门是如何“堵漏洞”的?
上海市商务委服务业发展处副处长邓金兵表示,在上海,市商务委牵头,联合市公安局、市场监管局、网信办等相关部门,建立了协同工作机制,在事前、事中、事后都有应对措施。
事前的抢券,更多依托的是三大平台(云闪付、微信支付、支付宝)的技术防范能力。
进入核销环节,每个平台都建立了数据分析模型,每天都会对核销数据进行分析,监测异常。
比如,整数交易。若某店正好都是1000档的交易,或者1001、1002这种,就纳入了监控范围。只要平台看到这样的数据,就会转给商务委,再通过工作专班去核实,市场监管局会上门找商户核对消费是否真实发生。
再如,非正常时段的核销,比如凌晨3点密集地核销,也属异常数据。
又如,对比商户以往的日营业额,若某段时间它的日营业额突然大增,连续如此,也会作为异常情形去关注。
“每个平台都建立了模型去监控数据,你只要做过了,一定会留下痕迹。我们不敢说百分百发现,但你常在河边走,一定会湿鞋的。三个平台,模型又都有交叉,很容易被发现。”邓金兵说。
梁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