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成忠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之间又到了一年中的最后一个月,大家忙忙碌碌盘点着一年的收获,心中的喜悦早就挂在了脸上。而我却不同,因为四年前的这个时候,也就是2012年12月19日这一天,我的老母亲患脑瘤医治无效,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所以年终岁尾,总会勾起我无尽的悲伤和对母亲那绵绵不断的思念。 我们坐在炕头 听母亲讲那过去的故事 母亲是1923年生人,17岁就嫁给了我父亲,那时她还是一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长得很漂亮,一双大眼睛,一张瓜子脸,家里现在还保存着母亲那个时候身穿旗袍的照片,美丽极了。 爷爷家里的孩子不少,我父亲是家里男孩子中的老大,下面有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爷爷一生没有读过书,是一个普普通通、地地道道的农民,靠种地维持一家人的生活。爷爷没有文化,就想让自己的孩子们能上学,节衣缩食缴纳学费,供爸爸、姑姑和两个叔叔读书。在当时那种温饱都难以维计的条件下,供这么多子女上学,在如今看来真是完全不可能的一件事情。而母亲作为儿媳妇,每天起早贪黑、洗衣做饭,也为姑姑、叔叔们完成学业做出了贡献。 记得我小时候经常唱一首歌,“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那讲过去的事情”,小时候我也常听妈妈讲她年轻时候的故事,但我和哥哥姐姐不是坐在谷堆旁,而是坐在炕头上。母亲基本没有上过学,只有小学一年级文化,认识百十来个字,能够书写出自己的名字——郭秀春。但她讲起故事来,那可真是活灵活现,生动感人。 母亲讲过最惊险的故事,是有一年她回娘家,晚上着急赶回去照顾孩子,独自走夜路,结果遇见了一个打劫的男人。那时,母亲心里害怕极了,却还是机智地主动和那个男人打招呼,问他有没有看见一个“骑自行车的大哥”。母亲虚构出来的这位“大哥”,唬住了打劫的人,母亲趁机逃回了娘家,一进大门就嚎啕大哭。最后还是姥爷护送母亲回的家,母亲对姥爷说:“我不到村子头你可别走啊。”姥爷就一直站在山坡上,母亲都快进村子了,回头望去,姥爷的身影还一直站立在山坡上,还不时向母亲摆着手。每当母亲讲到这里,眼睛总是很湿润。 母亲的青春燃烧在大庆油田 父亲有了自己的正式工作后,就和母亲带着我的哥哥姐姐搬出了辽宁抚顺农村老家,到了沈阳,后来又辗转到哈尔滨,这时候才有了我。那时,家里已经有了五个孩子,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和我,小时候家里吃的东西很少,我有时眼睛都饿蓝了。1960年大庆油田开发建设,父亲所在的公司开进大庆,我们一家七口打好行装,坐上闷罐车来到了大庆,母亲也因此参加了著名的大庆石油会战,全家人住上了“干打垒”的房子。当时生活条件非常艰苦,石油工人们用“宁可少活二十年,拼命也要拿下大油田”的铁人精神,努力拼搏拿下了大庆油田。看着石油滚滚流,爸爸妈妈心里乐开了花,这些美好记忆也留在了我的童年记忆中。 母亲是一个特别容易满足的人,随遇而安,知足常乐。1980年,母亲在大庆退休了,我和父母一起调回哈尔滨。大庆油田管1964年以前参加石油会战的职工叫作“老会战”。2000年,国家石油工业部和大庆石油管理局纪念大庆石油会战40周年,为每位“老会战”职工颁发了一枚大庆石油会战奖章,还有一份奖金。那时,母亲双手捧着奖章和奖金,十分激动地说:“党和国家没有忘记我们这些当年曾经参加过石油会战的老职工啊。”从那一年起,每逢重大节日母亲都会得到一笔慰问金或疗养费。母亲总是逢人就讲,还把这笔钱积攒起来,用于孙子和孙女们的结婚礼金。 2012年,大庆石油管理局为了改善“老会战”职工的住房待遇,在大庆新三村原坦克团附近开发了一片土地,建起了一座住宅小区,低价售给“老会战”职工,母亲也在统计名单之中。母亲听说后高兴极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老人家明显感觉到头部时有阵痛,我急忙带她住进了医院,经医生检查诊断为脑瘤。那段时间母亲很少说话了,但一提到那套房子还是很高兴。我知道她是为了我们儿女而高兴,因为当时房子还在建设中,她老人家享受不到了。 后来,在我们拿到房子手续的第4天,母亲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每当想起这些,我心里面总是酸酸的痛。 回到故乡母亲开心得像个孩子 母亲是一个性格外向活泼开朗的人,喜欢走动,爱和别人聊天。母亲80多岁的时候,去过上海,到过香港、澳门,还跟着姐姐、姐夫去过中央电视台,参加过中央电视台组织的《开心辞典》节目,给主持人佳明当过嘉宾。有一年她总是和我说要回老家看看,说是要回家看看姥姥家那些亲戚们。其实我很理解母亲的心情,尽管我知道和她同辈的人,我的舅舅和阿姨都不如她长寿,多数已经不在世了,但是我还是同意陪她一起回趟抚顺农村老家。临走的时候,母亲把家里的箱箱柜柜翻了个底朝天,把这么多年儿女们为她买的衣服都打成了包裹,足足装了两大旅行袋,说是给农村亲戚们穿。我和母亲说,现在农村家里都很富裕,谁还会要你这些旧衣服啊?尽管这样,母亲还是坚持要带上。 一大早,我们一家三口和母亲一起踏上了回老家的火车,母亲一路上高兴得像个孩子,逢人就诉说家史,一路下来,车厢里的人都听了个遍。 那天下午3点多钟,太阳斜照,我们从沈抚高速下了大巴士,本来是要打车的,但是母亲坚持不肯,要一路走回老家。从高速公路上出来是一个下坡路段,母亲看到了故乡的土地,看到了小时候生活过、玩过的地方,看到了大路两边那熟透了的稻穗随风飘舞,80多岁的人了,竟然手舞足蹈起来,两个手臂伸得直直的,还不停地上下摆动,嘴里还不停地说:“我是一个小燕子,我要飞呀、飞呀。”由于当时是下坡路,母亲越走越快,最后还跑了起来。我急忙放下包裹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大家都笑了起来,在母亲面前我永远是个孩子,但那个时候,我看母亲真像个孩子。看见母亲这么高兴,我们一家人都开心极了。 转眼间,母亲离我而去了,我真的很想念她,有时还会在梦中见到她。有时开着车,还会忽然想起母亲,她老人家的音容笑貌会出现在我的眼前,对我说,“注意开车,不许溜号”。有时我觉得,母亲只是暂时离开了我们。 母亲,我多想在梦中永远和你在一起。 逝者生平 郭秀春,1923年3月27日生于辽宁省抚顺市,1952年来黑龙江省哈尔滨市,1958年参加工作,1980年在大庆石油管理局大庆油田建筑安装工程公司退休,2012年12月19日逝世,享年9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