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报记者 吴海鸥 王晓晨

从松花江上古老的渔灯，到兆麟公园里绚丽的冰雕，再到享誉国内外的冰雪大世界，哈尔滨冰灯艺术给世人留下了无数美好的回忆，也记录了一座城市蓬勃发展的轨迹。

作为世界上形成时间最早的大型室外冰灯艺术展，哈尔滨冰灯艺术游园曾被国家旅游局列为全国37个“绝、奇、美、胜”旅游景点之一，取得多项吉尼斯纪录，迄今为止已接待中外游客近3000万人次。

今年适逢冰灯游园会举办60年，生活报记者采访了第一代冰雪大师、1963年兆麟公园冰灯设计参与者之一的张永滨；40年来参与了30届冰灯游园会设计建设、目前已退休的朱晓东；曾在哈尔滨冰灯艺术博览中心工作了27个年头，目前正在举办的第49届冰灯艺术游园会总设计师、哈尔滨市太阳岛风景区资产经营有限公司冰雪发展筹备办主任侯卫东等多位冰雪艺术专家，在他们的讲述中，努力还原出冰城人将心中的奇思妙想通过精雕细琢，化成最美的冰灯艺术，并雕琢出一段段不同凡响的冰雪传奇。

编者按：

冰雪，是哈尔滨这座城市的文化基因。冰的晶莹剔透，雪的素洁淡雅，激发了哈尔滨人的灵性、智慧和热情，以及卓越的想象力和奇绝的审美力。

变极寒为极美，化冰雪为神奇。从1963年的首届冰灯游园会，到1985年的第一届哈尔滨冰雪节，再到1988年的第一届雪雕游园会、1999年的首届哈尔滨冰雪大世界……哈尔滨的冬天不再只是黑白两种颜色，而是多彩的、梦幻的、五彩斑斓的。

冰雪六十年，共赴新征程！如今，作为享誉世界的冰雪旅游肇兴地，哈尔滨人又在用无限创意和根植于心底的冰雪热情，全力打造“冰雪文化之都”，推动冰雪旅游、文化、时尚、体育、经贸有机融合，构建全域冰雪新格局……

其实，哈尔滨丰富深远的冰雪文化，很难概况，但从一段段冰雪往事中，可以探寻冰与雪赋予这座城市的魅力，可以感受那些刻在哈尔滨人骨子里的冰雪热情。

近千名园林职工用脸盆、水桶4天做出千盏冰灯

“第一届冰灯游园会举办首日，大门险被挤破”

冰灯，曾是寒地人民露天喂马、捕鱼的简单照明工具，到十七世纪的清代，才以娱乐的形式在城镇中出现。而冰灯真正作为一种艺术出现，是1963年的事。那年的冬天，哈尔滨人制作了千盏各式各样的冰灯，在兆麟公园举行了第一届冰灯游园会。冰灯，作为一种观赏艺术，开始展示在世人面前。

87岁的张永滨是1963年兆麟公园冰灯设计参与者之一，在他的娓娓道来中，还原了首届冰灯游园会的由来：1963年2月1日，时任哈尔滨市委第一书记的任仲夷和市长吕其恩，来到香坊区一个新办的农贸市场视察，看见路边一户居民家门前摆着一盏用“喂得罗”（“俄式水桶”译音）制成土制的冰灯，回到家后，任仲夷立即用水桶做了一个冰灯。2月3日（正月初十），在任仲夷的建议下，哈尔滨市委市政府决定元宵节期间在兆麟公园创办以冰灯为主题的游园会。据张永滨介绍，当时的冰灯技术较为简单，用脸盆、水桶盛满水，冻到一定程度后从上面凿开一个小孔，放上蜡烛，一盏冰灯就做成了。稍复杂一些的，就在冰壳外边画上山水花鸟、福禄寿禧等吉祥图案加以装饰，然后用烧红的钢钎将冰壳烫出洞，加装上电灯，制作成冰灯。

作为中国冰雪项目非遗传承人，张老坦言，自己也是在第一届冰灯游园会上才初次接触到做冰灯。据张永滨介绍，接到任务后，近千名建筑、园林职工，4天夜以继日地奋战在兆麟公园，终于做出千余盏冰灯，并用数十盆菊花、月季花速冻成鲜翠欲滴、晶莹剔透的冰花，大家还在冰灯上涂上各种水彩，让冰灯看起来五颜六色。“那时候大家还把冰雕、冰盆景和冰造园都结合设计在一起，各种形状的冰灯里放上蜡烛或是灯泡，挂在树枝、扣在山坡上,或者放在小桥上凉亭里，呈现出一片冰灯奇观。”作为首届冰灯游园会的一大景观，张永滨称赶来帮忙的艺术学校的学生们，还利用兆麟公园原有的土堆涂上雪块塑造了第一座雪塑——2米高、4米长的“大象”，寓意“万象更新”。

虽然过去了60年，张永滨称第一届冰灯游园会开园首日的景象还是历历在目，“经过精心准备，1963年2月7日（农历正月十四）正式开幕。千盏冰灯齐放，照亮了夜空，也将兆麟公园装饰得美轮美奂。开展当天，兆麟公园内人潮涌动，有5万多游人观看了展出，人们买了票就急着入园，结果人群险些把公园的大门挤破，为了安全，公园管理人员只好直接把大门打开，游园会上甚至出现了家人带着盲人来摸灯的奇观。”张永滨回忆道，原定展期3天的冰灯游园会，由于太受瞩目，最后决定延期3天，6天共接待了25万人次。

用松花江天然冰镂刻冰雕、建造20米高“瀑布珠穆朗玛峰”

“第二届冰灯游园会发生质的飞跃 开启中国现代冰雪艺术之路”

看到冰城人对冰灯展现出的极大兴趣，1964年1月，哈尔滨举办了第二届冰灯游园会。据张永滨介绍，这次冰灯游园会上首次全部采用电灯光源，也首次采用松花江天然冰来镂刻冰雕。“松花江的天然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用它为原料不仅克服了用模具装自来水冷冻浪费时间的局限，而且冰的透明度大大增加。”

原哈尔滨冰灯艺术博览中心副主任朱晓东说起用松花江的水做出的冰灯赞不绝口。“我们哈尔滨的冰是一流的，松花江的冰是透明的，之所以透明是因为松花江的水是流动的，而湖水的冰就是污的。而且黑龙江的冰和松花江的冰颜色偏蓝，所以做出的冰灯冰雕效果非常好。”

有了第一次的冰灯游园会的经验，在第二届冰灯游园会开园前一个月，张永滨和同事们就开始做准备。他们发现松花江上取出的冰块不仅可以随意赋形用来雕刻艺术品，而且抗压力强结实，相当于三等砖，可以搞冰建筑，因此第二届冰灯游园会冰灯的种类大大增加了，不仅出现了松江大鲤鱼等冰雕，还出现了第一座冰建筑——7米高的方型冰塔，并且利用滴水成冰的方法，在消防队的协助下，造出了第一个大型水晶造型——20米高的“瀑布珠穆朗玛峰”。“可以说第二届冰灯游园会使哈尔滨冰灯发生了质变，也开启了中国现代冰雪艺术之路。”张永滨说道。

26.25米高的索菲亚教堂、958米的冰长城

“众多经典冰建筑， 创造多项吉尼斯世界纪录”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兆麟公园冰灯游园会迎来了繁荣发展时期。1983年大学美术专业毕业的朱晓东被分配到兆麟公园，有幸参与了第九届冰灯游园会的设计管理工作。“那是让人羡慕的职业。”40年来朱晓东参与建设了30届冰灯游园会，见证了冰灯从原始到现代的演变，见证了冰灯艺术从小小的公园，走向全国，更走向了世界。冰灯已经是哈尔滨城市的一种符号。

“冰灯是一种俗称，老百姓是这么称呼的。这里面包含许多分类，如冰雪雕刻、冰建筑、冰雪造园等。像现在的冰建筑已经达到30多米高了，已经不是灯的形式了，可老百姓还是习惯叫冰灯。”他告诉记者，在温饱问题尚未完全解决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玉米、禽畜、鸡蛋这类与“吃”有关的物品，成为冰景内容的主体；到了八十年代，书籍、天文望远镜、地球仪这类题材被创作者所青睐，反映了人们对知识的渴求；进入九十年代，冰景的创作题材愈发多样，充满个性化；尤其进入新世纪，大气磅礴的冰建筑，种类繁多、工艺精细，屡屡被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比如为迎接新世纪，第二十四届冰灯游园会的冰长城958米长，从兆麟公园的西山一直到东山，按着山坡、河床的地势高差，随势而曲，犹如一条难见首尾的银色巨龙。巨龙上不仅有18座城台，而且有雄伟壮观的山海关、嘉峪关等关隘，城墙两侧还点缀了许多以树枝喷水冻成的玉树琼枝，以及《秦王战火》《孟姜女寻夫》《八仙过海》《虎门销烟》等冰雕作品，可谓是相当壮观。冰长城也以其空前的长度，被载入《吉尼斯世界之最大全》。当年仿照索菲亚教堂的冰建筑，以其26.25米的高度，被列为历届冰建筑之冠，也被载入《吉尼斯世界之最大全》。2005年哈尔滨第三十二届冰灯游园会“三国鏖兵”景区，以古典名著《三国演义》中的“赤壁之战”为背景，以冰雕艺术的形式制作了十余艘古战船，其中主景点“三国主帅船”船身高达25米，船体宽49米，耗冰3000吨，300名能工巧匠用了整整12天时间才制作完成，是国内冰建筑史上最大的古战船。2013年第40届冰灯艺术游园会上，国内首个最大彩冰制作的大冰鸭横空出世，底座直径7.2米、高4.2米，光源采用外部射灯，游客在美轮美奂中感受着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钻冰洞、打冰滑梯、弹冰钢琴、敲冰皮鼓

“冰灯嘉年华，在声光电里 感受冰雪的童话世界”

“很多艺术门类的作品，观众只能被动地观赏，没法主动参与。可冰灯不然，攀登冰楼、钻冰洞，各种形状的冰滑梯是青少年的乐园，而每个进入冰灯世界的人，都可以全身心地感受冰雪带来的乐趣。”哈尔滨市太阳岛风景区资产经营有限公司冰雪发展筹备办主任侯卫东，之前曾在哈尔滨冰灯艺术博览中心工作了27个年头，前不久担任了第四十九届冰灯艺术游园会的总设计师。他介绍说，第二届冰灯游园会就建设了冰滑梯，游客不仅可以免费“看冰灯”，更可以尽兴地“玩冰灯”，尤其是最近十年，让游客深入其中体会冰雪的乐趣一直是设计者的追求。

据介绍，在第四十届冰灯艺术游园会上，哈尔滨冰灯艺术博览中心的员工们发明设计了“冰钢琴”，一经问世，就受到游客的追捧。作品以海马、海草、浪花等海洋元素为设计背景，将晶莹剔透的松花江透明冰按钢琴键子模拟切割放在特制的钢龙骨里，由专业冰雕师雕刻出高、中、低三个声部、14个巨型钢琴键位。这架创意满满的神奇“冰钢琴”，内置LED彩色变光，而且冰钢琴不是用手弹，而是游客用脚踩踏冰键，游客只要将脚踩在巨大的钢琴键上，悦耳的琴声同步响起，脚下的冰琴键和旁边矗立的冰柱音符，随着音乐律动节奏，同步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这座‘冰钢琴’成了当年最红的打卡地。”

冰雪艺术家的“冰钢琴”走红后，民间制作的冰乐器也纷至沓来。2020年第四十六届冰灯艺术游园会上，哈尔滨市打击乐协会的诸多乐手为公众献上一场场冰鼓冰灯共同组成的“冰鼓演奏会”。架子鼓，坚贝鼓、墩墩鼓、桑巴鼓、啃啃尼鼓………这些冰鼓除了被击打的鼓皮是正常的材质之外，其余像鼓腔及一些零件全部采用松花江中的透明冰块雕刻制作而成，“而且冰鼓的音质效果一点也不逊色于原声的木质鼓，在音乐之城哈尔滨，冬天除了冰雕雪塑的美景，还能品味冰鼓的音乐盛宴，真是一次难得的享受。”上海游客宋金兰回忆道。

从单纯观赏到玩在其中、乐在其中

“音乐之城、冰雪之城 创造独一无二的冰雪记忆”

“这些乐器将哈尔滨作为音乐之城和冰雪之城的特点，实现了巧妙大胆的融合,而且冰灯舞台上的LED光源更增加了观众的体验感。”侯卫东介绍说，最初的时候，人们制作冰灯使用的光源，主要是蜡烛、白炽灯、日光灯，颜色非常的单一，而且分布不均。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一些设计师将舞台用的灯光纸缠在灯管上，通过改变颜色来增加灯光的色彩和冰灯的可观赏性。最近十来年，随着光源科技的不断发展，哈尔滨冰灯的色彩变得越来越丰富。新光源LED不但在色彩上可达到绚丽多彩的效果，而且拥有颜色更纯正、更节能等优点。和过去的光源相比，LED让冰和灯更融为一体，冰灯更漂亮了，颜色变化更丰富了，让人耳目一新。

为了让人们尽情体会冰雪的乐趣，第四十届冰灯艺术游园会上推出组合式冰上探险项目、冰上闯关等活动可以让游客在闯关的乐趣中，体验与冰雪碰撞的激情；第四十一届冰灯艺术游园会以“冰雪动漫·梦幻乐园”为主题，在2000余件冰雪艺术作品，引进冰上卡丁车、UFO特技车、遥控坦克等13项冰雪游乐设施，将冰灯游园会变将赏景与娱乐融为一体；在第四十八届冰灯艺术游园会，不仅有冰上娱乐体验区，还通过免费提供雕刻用冰块组织家庭冰雕比赛、手把手教游客使用雕刻工具，让市民和广大游客乐享冰雪自然情趣，在乐、游、玩中观赏冰灯之美、品味冰雕之韵、体验冰雪之趣。在侯卫东看来，从高寒地区劳动人民的照明工具，到集园林、雕刻、舞美、文学等于一体的“冰的艺术”，再到走向世界的中国“冰灯嘉年华”，哈尔滨冰灯用60年雕琢出不同凡响的冰雪之都。

如今，第四十九届冰灯艺术游园会正在举办，走进兆麟公园，冰雕景观晶莹剔透、五彩斑斓，光影琉璃与冰晶雪韵交织，俨然变成了童话王国，让人流连忘返。在展览馆八角楼旁（当年原位置）再现1963年经典作品雪塑《万象更新》，预示着即将走向新的征程。走过60年历史的哈尔滨冰灯游园会，以冰为载体，以灯为灵魂，在现代科学技术的加持下，创造出一段段不同凡响的冰雪记忆，并将用独特的冰雪文化，为哈尔滨这座城市续写新的冰雪传奇……

本稿件配图由田少东和采访对象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