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报首席评论员 静伟

真是开了眼了。扬州80岁的盲人管先生，在江都区某运营商营业厅办手机卡时，竟被要求必须刷脸验证，而刷脸验证需要眨眼，这可难为坏了眼球缺失的管先生，最后只能让女婿赶到营业厅，以女婿的名义开卡自己使用。这听起来就像是个笑话，却实在让人笑不起来。老话用“逼哑巴说话”，来形容难为人欺负人，这回又来了个让盲人睁眼，这可真是没有困难制造困难，没有奇迹“创造奇迹”。

在我看来，如果说管先生是“身盲”，生理上的原因导致看不见；那么，该营业厅的工作人员尤其是其负责领导，则是“心盲”，因为心理上的缺失、遮蔽和麻木，导致了他们有太多的“看不见”。

首先就是作为服务行业的工作者，他们看不见眼前的人和他们的处境。管先生虽然当时没带残疾证，但他的“眼部残疾的状况肉眼可见”，通过身份证件也可以识别是本人，而且还是一个80岁的老人，但工作人员却视而不见，就是不办。甚至在记者采访时，其办公室人员还坚称“人脸识别是必要程序，旨在防止新开手机卡被他人盗用”，可就像有网友在跟帖中说的：“以前没有人脸识别的时候，那么多手机卡又是怎么办的？”他们甚至都“看不见”就在附近的另一家营业厅的做法：办理手机卡需要当事人持有效身份证件，如是残疾人可持本人残疾证，只需拍照片留档，无需人脸识别。而当记者追问，该营业厅针对像管先生这样的特殊用户是否有其他验证渠道时，工作人员却表示不清楚。如果不是业务不熟练，就是根本“看不见”这类残疾人群体的艰难处境和真实需要。而“看见”，才是感同身受的开始。

所以，他们也“看不见”生活的基本常识和相关的法律法规。不仅盲人，人脸烧伤患者、脑瘫、面瘫、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唐氏综合征患者、精神疾病患者等群体，都很难进行或配合人脸识别，可以说，这是生活的基本常识，作为服务行业更应该主动考量，想在前面。而《人脸识别技术应用安全管理办法》在今年3月就已颁布，6月1日开始实施，其中更是明确规定：“不得将人脸识别技术作为唯一验证方式”。白纸黑字，赫赫在目，可他们还是视而不见。

也许，他们就是“不想看见”或“装看不见”。一是可能为了“省事”，把方便留给自己，把困难留给用户，不管你有什么情况什么问题，我都以不变应万变，把“人脸识别”当硬规定，面对识别障碍就两手一摊、推诿塞责：“我也没辙”。二是可能为了“免责”，认为多加一道程序，就多加一道“保险”。而且，只要机械地执行上面的规定，即便出了问题，责任也不在自己。殊不知，这种试图“免责”造成的“动作变形”，一旦将事情闹大，形成舆情，反而要面临更多的风险，承担更大的责任。

其实，他们更看不到的，是自身面临的危机和风险。随着新技术尤其是人工智能大潮的冲击，一些机械的、重复性劳动的行业和岗位上的人，很可能会最先被替代甚至淘汰。那么，从事这些工作的人，又将何以自救，如何突围？我最近正在看的《机器人来了：人工智能时代的人类生存法则》一书给出了这样的答案：“在逻辑重复的工作中，自动化总是胜过人。对人类有利的一面是我们生活在一个没有逻辑、不可预测的世界中。那些专注于发展独特的个人技能的人将会胜出，但那些想要和机器人竞争的人会沦为多余。所以，关键是‘像人一样思考，而不是像机器’。”作者约翰·普利亚诺更是不止一次地提到了人情味：“情感与逻辑的交融形成智慧。智慧高于人工智能。人们只有变得更人性化而不是更机械化，才能在自动化时代找到自己相应的位置。一句话，你必须培养自己的人情味。”高度的人际互动和人情味，才是人之为人在AI时代的立足之本、生存之道。须知，AI的中文拼写，是“爱”，而就像普利亚诺所说：“爱是一种情感，无法准确量化，没有什么发现机制可以确定爱的货币价格。然而，爱却得到了人们的珍视。那些能够创造出像善良和爱这种情感纽带的人会受到重视并获得奖励。机器人不会前来攫取这类工作。”

是啊，能够穿透技术冰冷外壳的，永远是人性中不可替代的温暖。所以，越是当技术一路狂飙的时代，我们越是需要铭记：技术的价值应始终围绕“人”展开。科技进步的终极意义，正在于消弭数字鸿沟，让每个人都能平等沐浴科技的温暖光芒，而非成为冰冷技术屏障的“局外人”“被拒者”。至于服务行业，更是要真正拥有一双善于“看见”的眼睛，看见特殊群体的需求，看见人性的温度，看见科技发展的初心，当然，也看见自身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正如我们曾经耳熟能详的那句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科技新时代的“眼睛”，更是应当为所有人睁开，为所有看不见的角落“寻找光明”，而我们服务的温度，也应永远由人心守护和滋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