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报首席评论员 静伟

“感情破裂了！”谁能想到，这样情断友尽的一幕，竟会发生在师生之间，而且是在高考结束，本该依依惜别的校园温馨时刻，实在让人不胜唏嘘。

江西瑞昌市第一中学一老师，仅仅因为三名学生没有按照自己的期待填报北大清华，而是选择其他名校，愤而解散微信群，指责这些学生“以自我为中心”“将我们所有的感情都归化为零”，并称这是自己“三年班主任的失败”。

这位老师发在群里的这段话，能让人感受到其浓浓的失望情绪和失败感，我也能够理解这位老师的立场和心情，但对于她的失态和越界，以及其内心深处的“清北执念”，还是忍不住想说上几句。

何为志愿？就是一个人自主的志向和愿望，任何人都不应该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来代替别人做选择。尤其是高考填报志愿，可以说，几乎事关学生个人的前途和一生，就算是家长和老师，也只应建议和引导，不宜强制和苛责。说句最现实的话，你今天为孩子们做选择，明天你能为你帮他们做的选择负责吗？

北大清华当然很好，可以说是我国高等教育院校的“双子星”，是多少学子心目中的顶尖学府。所以杨笠才会在脱口秀中调侃：“你为什么不上清华，是因为不喜欢吗？”但对于一些高分考生来说，自然就会拥有更多的选择，尤其事关人生走向，比起好的学校，他们可能更在意好的专业或自己喜欢的专业，这无可厚非。他们没有选择北大清华，可能还真是不喜欢。

前段时间，来自河南焦作的郭恩惠，因为曝出自己669分考上北大仅上一节课退学，次年又以716分考上清华大学的经历，而引发网络热议，不乏有人指责他“挤占名额”。对此，他的回应是：“我暂时没有想到反驳的理由，但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选择北大的护理专业就是一个深渊。我觉得我应该是有权利退后一步的。”我们常说，鞋子舒不舒服，只有脚知道，他上第一堂课的直觉，既然让他感到自己的一生不能这样度过，那就有必要也有权利做出“及时止损”的选择，更何况，他也有能力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他的经历，正是对斯宾塞那句箴言最生动的诠释：“教育的目的就是使教育对象有能力自我支配，而不是被人支配。”就像金庸小说《白马啸西风》的结尾说的：“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一个人当然要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一生，而不是磨破自己的脚，走别人替自己选的路。

在我看来，这位指责学生“以自我为中心”的老师，其实才是太过自我，甚至有些放飞自我了。其可能更在意的，不过是自己的利益和情绪。她一心想着用“清北含金量”来为学校和自己的脸上“贴金”，因为考出多少个清北生，不仅关系到学校的实力和声誉，也可能会影响到自己的奖金、职称和职务晋升。据该校的一名学生透露，群聊中提到的3名高分学生，均填报了上海的985大学，这同样是不错的选择。更可见她对学生前途的所谓“关心”，不过是为了维护自身私心和狭隘的托辞罢了。当然这也并非她一人之过，我们教育评价体系中功利化的倾向和标准，才是让这些教师过度关注录取结果，忽视了学生个性发展和内在需求的根源。

最重要的，这位老师还犯了很多长辈最容易犯的一个错误，她口口声声说“我是为你好”“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却没有感动”“你太让我失望了”……这其实已经是有意无意的“道德绑架”和“情感勒索”了。当然，就像《情感勒索》一书的作者苏珊·福沃德说的：“大部分的勒索者并不是恶魔，他们很少被内心的邪恶所驱使，相反他们是被心魔所驱使的。”可正是这些“心魔”，扭曲了他们对人际关系的正常理解，使得他们不自觉地采取了伤害他人、同时也伤害自己的行为模式。他们总是沉浸在这种自我感动式的付出中，还将满足自我需求的行为误解为无私的奉献。

“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这位老师的“破防”，更像一个没有得到想要的玩具的孩子在撒娇赌气，只是因为没能“如意如意，按我心意”。这般失控的情绪宣泄，非但有失师者风范，也让自己在学生心中的形象与情感瞬间崩塌。

我看有知情学生说：“可能老师一时激动说重了，平日里其实对学生很好。”我相信这是真的，师者父母心，大抵如是。但无论是父母还是老师，都不应该让这份爱变成沉甸甸的枷锁，让彼此都感到疲累，受到伤害。

人生海海，各有其途。这位老师，若真念师生一场的情分，便该明白：成全学生们的选择，祝福他们的前程，才是留给彼此最珍贵的“念想”。这样，当学生回望青春时，记忆中那个在人生十字路口给予他们尊重与祝福的身影，远比因所谓失望而愤然离去的背影，更能让他们在多年以后，依然由衷地怀念与感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