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报首席评论员 静伟

实在是忍不住想说两句，因为对于一些人在复旦朱刚教授悼文事件上的言行和态度，真的是有些看不懂，也看不惯。虽然说，人只会看到自己想看见的东西，只相信自己希望相信的东西，但是，总有一些基本的常识要知道吧？总有一些基本的规则要遵循吧？

在这些人的眼前，凶手残忍恶劣的行径，他们看不见；一个鲜活的生命血溅当场，他们看不见；逝者家人亲友的悲痛和愤怒，他们看不见……他们看见的是什么？看见的是高校“非升即走”制度对于青年教师的不公；看见的是一个同事出于悲愤哀悼逝去同事、谴责凶手的悼文是如何不通……

这不禁让我想到了郭德纲的那个段子：有一天儿子回来满脸是血，我问怎么回事，他说，打架了，我和他打赌，我明天把他杀了。我说，这我得说你两句了，你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赌博呢？于谦的反问，恰恰也是我想问这些人的：合着这杀人的事儿你就不管了？

岂有此理！

“非升即走”这个制度，对于青年教师是否公平，可以讨论，也可以批评，但是，这个制度并非复旦独有，也并非只针对姜文华个人，更不该由王永珍个人来背这个锅。而且，有哪个制度是完全公平的，有些时候，对某个人的公平，可能就是对另一个人的不公。这套从美国引进的制度的初衷，就是为了防止有些青年教师混日子，当然可能会有一些副作用或者走偏的情况，也可能会让一些没有达成目标的人心生不满，但并不能由此就说这个制度有多不公，甚至有多暗黑。如果按照这样的逻辑，是不是公司都不能辞退无法胜任工作、甚至混日子的员工，因为这样的考核机制，对这些员工是“不公平”的啊？

而且，当姜文华与复旦签下这一协议之时，他应该就是了解并认同这一游戏规则，这就像玩牌一样，哪能等到眼看自己要输了，就干脆把牌桌掀了，甚至把牌友捅了，说当初的游戏规则不公平，这是玩不起。就算你真觉得王永珍对你个人有什么打压、排挤，甚至欺辱，你可以申诉、也可以控告，可以网上发声，甚至哪怕扇对方一记耳光，然后“仰天大笑出门去”，我也敬你是条汉子。可你不问青红皂白，也不容对方有任何申辩的机会，就如此处心积虑、手段残忍地“处决”对方，这样的人，不管之前有多优秀，不管曾经受过多大的委屈，在我看来，都是一个偏执、自私、残暴的巨婴，对于这种人的同情，就是对社会的残忍。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不管你有多大的委屈和怨恨，只要不是出于正当防卫，都没有任何理由出于私怨而剥夺另一个人的生命，而当你做出了这样的事，就要准备付出相应的代价。

那些同情姜文华的人，天然地就把王永珍放在一个“迫害者”的位置上，但除了姜文华被抓时说的一面之词，你们手头是掌握着什么真凭实据吗？法治社会不是要靠证据说话吗？在警方法院还没有进一步披露案情之前，你们就能想当然地认定谁对谁错、谁正义谁不公？法院审判也得有个当庭对证、多方取证吧？你们这样做这样说，对于已经说不出话、无法为自己辩护的死者，公平吗？对于他现在正承受着痛苦的家人来说，公平吗？

扪心自问，你们谁愿意跟姜文华这样的人，当同事、当朋友？如果己所不欲，凭什么拿别人的不幸和生命，来显示你们的正义、宽容和同情？

不要动不动就拿村上春树的那句话来说事儿：“在高大的城墙和鸡蛋之间，我永远站在鸡蛋这边。”那如果鸡蛋是臭鸡蛋呢？是有毒的鸡蛋呢？而城墙如果是无辜的呢？如果你明知这些，还是非要站在鸡蛋这边，我只能说，你就是个混蛋。

再来说说朱刚的那篇悼文，请注意，它首先就是一个同事对另一个同事的遇害，表达自己悲伤和愤怒的文字，至于是用文言文还是白话文、是口不择言还是词不达意，至于他是不是复旦大学中文系主任，在我看来，这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个人意愿的真诚表达，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不幸命运的呦呦哀鸣，是对伤害同事之残忍暴行的愤怒声讨，这就够了，轮不到他人来说三道四。

当年熊十力曾经推荐徐复观读一本书，徐再见熊时，对此书大加臧否，结果被熊十力痛斥：“读一本书要先看出它的好处来”，“这就像吃东西一样，经过消化而摄取了营养。”读书如此，识人亦是如此，如果我们总是盯着和笑话别人的短处，其实自己也高明不到哪儿去。

看了专栏作者和菜头在公众号文章中的推介，了解到朱刚教授出过一本书，叫做《苏轼十讲》，在豆瓣有1022人评分，得分高达9.3。同时，在豆瓣中国文学非虚构类作品的Top 100排行中，位于第81位。而从和菜头连续两篇的介绍文字中，我也确实感到有值得一读之处。于是果断下单，虽然书到后还没有能够细读，但翻阅了部分之后，也确实感到受益匪浅，其学术功底和见识水平，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至于像蚊子见了血一样，兴奋地给朱刚教授“改作文”的轻薄刻薄之徒，在我看来，就是郭德纲说的“浪得难受”。在网上表现聪明、表现优越、表现正义，是多么容易，又是多么廉价。这些人，既没有法律的常识，又没有人性的常识，甚至没有人类文明的常识，在生命的悲剧面前，在残忍的犯罪面前，选择性失明，却忙着去挑一篇悼文的文法错误，去指责致悼的人：你悲伤和愤怒的姿势不对！这就纯属没事儿找抽型的！

其实，他们真的是在意朱刚教授的文字吗？他们在意的是他的立场，是朱刚教授支持了他们不支持的人，而已。这些人，就像我之前在文章中说的：“只有立场，没有是非；只有怨憎，没有慈悲。”

比起“求仁得仁”、“仁者不寿”的正确用法，我更关注也更在意的是，你是不是一个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