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耳朵
一个38岁的中年男人,拖家带口,妻子生病,为了糊口,在大街小巷拼命地蹬着三轮车。如果告诉你,一年后,他将成为“复旦大学百年校史上,第一个以高中学历被录取的博士”,你敢相信吗?2009年4月,三位国学大师联手推荐,38岁的三轮车夫蔡伟被复旦大学破格录取为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博士。如今12年一晃而过,蔡伟的名字在这个高考季,忽而又出现在大众视野。
上世纪80年代,辽宁锦州。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用省吃俭用留下来的零花钱,偷偷地去书店买了一本书,躲在一个角落津津有味地阅读着。在那个物质和精神都匮乏的年代,这一幕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个少年看的既不是同龄人喜闻乐见的武侠小说,也不是大家极力推崇的世界名著。所有跑去瞅一眼的人,都不禁皱了眉头,“古代汉语?”
这个叫蔡伟的东北男孩,从小就对这些古文字情有独钟。他的父母都是工厂里的工人,没什么文化,对孩子“胡乱买书”并不支持。从小学开始,蔡伟就喜欢临摹书法,字帖买了一叠又一叠。为了多学一些古文,他特意去锦州图书馆办了借书证。一年多的时间里,光是古书,他就看了两三百本。
1991年,因为偏科,蔡伟高考落榜。他的家中,至今保留着两本自己抄写的文学典籍:《方言》和《尔雅》。扉页上的“1993”告诉我们:那时,他高中毕业,已经在胶管厂的流水线上,干了两年多。
没钱买书,蔡伟就只能去图书馆,一个字一个字抄。同事们干完活早就累得不想动,他还要利用休息的时间逐字逐句去琢磨。
1994年,蔡伟下岗了,他决定去摆摊,因为摆摊会让他有更多时间来看书。《中国青年报》曾经报道过国学泰斗裘锡圭老先生的一件趣事:1997年1月,身为复旦古文字学教授的裘老,在《文物》上发表了一篇名为《〈神乌赋〉初探》的学术论文。文中提及尹湾汉墓出土的简牍篇目《神乌赋》,其中的“佐子”不明其意。一位国学大师的困惑,照理说是学界的一大难题。但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蔡伟,看到文章后,满怀着激动的心情写信告知裘老:“佐子”应读为“嗟子”,亦即“嗟”,是叹词。一语惊醒梦中人。
蔡伟开始和裘老互通书信,进行古文字交流,也会去逛一些比较专业的国学论坛。在这里他结识了不少古文字专家,其中就有北大考古文博学院副教授董珊。2007年,蔡伟的妻子病重。为一天多挣几块钱,他开始蹬三轮。陷入困境一年后,蔡伟人生中最大的两个伯乐出手了。首先是董珊教授,想尽办法为他找了一个“对口”工作。那时,恰好复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要与中华书局、湖南省博物馆联合编纂《马王堆汉墓简帛集成》。他觉得蔡伟完全能够参与其中,于是便把蔡伟的情况反映到了裘锡圭先生那里。
裘老当即拍板对蔡伟进行邀请。于是,一个只有高中学历的临时编纂员,开始混迹在一群古文大家之中。也就是在共同的工作中,裘老发现了蔡伟身上的韧劲。为了不埋没蔡伟这棵“好苗子”,裘锡圭不仅亲自为他保驾护航,还拉上了另外两名古文字学家,联名向教育部提交申请。一举打破了报考博士必须具有硕士学位或同等学历的规定,将蔡伟招入复旦大学的古文字研究中心成为博士研究生。
从三轮车夫到复旦博士,蔡伟一夜成名。他不愿当所谓的学术明星,为此还特意躲开镜头,更换了手机号。为了跟上博士班的学业,他必须从头开始。等到博士毕业,已是6年之后,蔡伟成了班上获得学位最迟的一位。此后,又因为年龄、第一学历、论文数的关系,他在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一个理想的去处。但是蔡伟始终不骄不躁,“做学问,不就是要经得住长时间的埋头嘛,名利是致命伤。”终于他等到了一个机会,贵州安顺学院邀请蔡伟去学校的博士站工作,如今50岁的蔡伟长年与古籍相伴。
优秀的人未必都是天生卓越,但必定都是和自己死磕。最后,我想和每一个处在人生低谷的朋友说一句:想去的地方,不管多晚都有光;想做的事情,不论多难都只缺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