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报首席评论员 静伟

当下的社会，尤其是舆论场，往往有这样一个倾向，那就是哪怕屁大的事儿，只要撩拨到了公众的情绪，就会闹出天大的动静。比如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北京朝阳二小两位老师“语言霸凌”事件，在我看来，就是天下本无事，多事的人搞出了事儿，再加上掺和的人多了，也就成了事儿。

要说这两位老师有没有毛病，有，而且很大。更是自己把一件本来可以消弭于无形的小事，越闹越大，最后无法收场。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这个“德”，是德行，也是能力和修为。

你说一个元旦庆祝活动，不过就是应个景，图个乐，寻开心的事儿闹得这么不开心，就是她们在不该较真的地方太过较劲了。太在意所谓的班级荣誉、排名评比、视频效果，也太在意自己被“冒犯”的感觉，却恰恰忘了教育的目的是什么，娱乐的目的是什么，忘了身为人师，该如何对待一个哪怕不听话的孩子。

是，这个小女生捂耳朵的动作确实比较夸张，还有不断回头看摄像头等一些影响拍摄效果的动作，但这也是因为台上朗诵《满江红》的男生，声音太大、表演同样过于夸张导致，而且并不止这一个小女生这么做了。但毕竟不过是7岁的孩子，越是在这样的时候，越应该能体现老师教育和引导的能力。或者可以用柔和的态度劝导，也可以用幽默的方式化解，这正是一个教育孩子该如何善待同伴、尊重他人的机会，可这两位老师的做法，却恰恰是典型的“反面教材”。

看她们不断拍桌子、用手指：“你说你一个节目也不出，你好好看也可以。你说你有多讨厌，哪一个节目都有你的怪样子，有你在，我们一个好视频也拍不出来。”“废什么话？”“起来，你滚！”

这是老师该对孩子说的话吗？“没有爱，就没有教育”，从这些言行里，你能看出身为教育工作者，对于孩子起码的爱与温柔吗？你让家长，怎么能放心把孩子托付给这样的老师？你又何以为人师表，给孩子做一个好的榜样？

这个场景中的她们，更像是易怒的巨婴，不仅是在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甚至连很多小孩子都不如。愤怒是无能的表现，仗势压人更显内心虚弱。跟自己的学生耍这么大威风，算什么本事？

更不该的是，她们竟然发动同学孤立这个女生，“你看，你都激起民愤来了！”“全班同学都讨厌你”，这种言行，不仅会在当事女生的成长和心理中留下极大的阴影，同时也打开了其他孩子心中“恶的魔盒”，身为老师，不仅没有教会他们如何去爱，反倒教会了他们如何伤害。这样扭曲教育下成长起来的孩子，能学会善待他人、与这个世界温柔相处吗？不敢想象，细思极恐。

而这两位老师，居然能把这样的视频发到家长群，可见是多么习以为常、见惯不怪，也可见其教育理念是多么落伍，对于社会和人情的认知，又是多么的肤浅和无知。

其实，这两位老师的言行，和其他行业中频频出现的野蛮粗暴冷漠对待群众的根由一样，就是只把自己当成完成单位和上级任务的“工具”，而忽略和忘记了自己面对的对象是活生生的人。她们可以把任务看得重要，把绩效看得重要，把形象看得重要，却唯独把人看得很轻，不把自己当人，也不把别人当人。

但这两位老师是不是就“罪大恶极”、“罪无可赦”，像很多网友说的，“该逐出教师队伍”呢？我觉得，还是应该错罚相当。现在有一种很不好的倾向，就是一旦发现一个人、一个行业有错，就喊打喊杀，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动不动就要端人饭碗、断人后路，这不仅是不厚道，也会让我们的社会乱了章法、失去弹性。这些声讨背后，有多少是基于正义和道德？有多少是因为自身际遇和想象“受害”的“代入感”？有多少是出于见不得别人好，更乐意见别人倒霉的微妙心态？又有多少是责人严待己宽的双标言行？

我们常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细想想，有些可恨之人，其实也有可怜的处境。就拿这两位老师来说，平时要面临来自学校和领导各种考核和任务的压力，连办个晚会都要搞个评比；还要面对学生不听管教、不求上进的烦恼；再加上组织活动的各种繁杂、焦灼，可能就在这特定的场景和刺激之下，让她们集中爆发了出来。换成我们，是不是一定比她们做得更好？恐怕也不好说。我们对于犯错的学生，要以教育为主，对于犯错的老师，为什么不能给其教育和改正的机会呢？我们指责两位老师发动全班“霸凌”犯错学生，那我们如今对犯错的她们，不依不饶地围攻和无边无度地惩罚，是不是也是一种“霸凌”呢？

我们看社会事件，往往看的是戏剧化、激烈冲突的一面，而对于日常化、复杂幽微的那些部分，却并不了然，但那些恰恰可能是生活的真相。我们不应管窥蠡测、断章取义，要知道，没有谁的生活“切片”，能经得起放大镜下的严苛审视。

毋庸讳言，这样的老师，我们从小到大、耳闻目睹的其实并不少，只不过是她们的言行，通过网络被发酵放大了，如果仅仅是因为舆论的声浪，就让其丢掉工作，甚至无法从事这一行业，我觉得未免有失公平。更何况，我们要针对和解决的，是这样的教育理念和教育方式，而不是“卷”在其中的一两个人。也许，她们只是系统里的“替罪羊”而已。我们更要认真反思的，是她们何以至此？

再来谈谈教育惩戒权的问题，虽然这两位老师的言行绝对不可取，但我们的家长和社会，对于老师对学生适当的“硬话”“狠话”，还是要有一定的承受能力和包容心态。否则的话，一来会让老师对学生不敢管也不愿管，进退失据；二来也会让孩子缺少“免疫力”，心理脆弱易碎，就像郭德纲说的：“从小娇生惯养，没人跟他说过什么狠话，65岁走到街上，谁瞪他一眼，当时就猝死了。”

有时候，我会感觉，当下的我们，活得太紧张也太逼仄了，一个个好像很“努力”，但出来的只是一个又一个屁，而这些屁大的事儿，最后都闹出天大的动静，搅得我们的生活和舆论场屁声隆隆、臭气熏天，实在是有些无聊。越是这样，我越觉得我们的教育，应该多些柔软、温暖、丰富的东西，才能让我们的孩子成长为一个健全的、寥廓的、明亮的人。

所以啊，老师真的很重要，孩子是社会的未来，而老师，就是引领未来方向的人。你今天对待学生的样子，很可能就决定着社会未来的样貌，岂可不慎，理应自珍。更当时时扪心自问：身为人师，你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