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区小镇理个发

刘福国

因为疫情,在北方林区小镇逗留已经十天了,与这个小镇结缘三十多年,这是第一次待得这么久。在外逗留时间长了,头发也跟着长了,当地友人邀我去理发,我应了。走在冰雪融化的街道上,三拐两拐来到小镇中心路边一栋平房。低矮的窗户和门上写着四个红字:贮木理发。

跨过平房第一道门,经过一个一米多宽的偏厦子,进入第二道门就是理发店了。店面积不足十平方米,一个锈迹斑斑的铸铁理发椅子在小屋地中央格外显眼,等候理发的人坐在排烟道旁等候,那排椅子是早先文化宫看电影的那种木座椅。一个铁炉子烧着热水兼取暖。昏暗小屋内,有老式大镜子、工具柜、暖瓶、收音机、磨刀石等,件件都是老物件,件件让人触景生情。此时,收音机里非常配合地播放出一首首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流行歌曲,让人一下子像是穿越了时空。

店内只有一位理发师傅,姓贾,今年68岁。他从1973年开始干理发,退休前在当地林业局贮木场理发室工作。贾师傅说,当时理发室有七个师傅,负责给全场上千人理发。那时职工理发不花钱,是场里的一项福利待遇。

贾师傅穿着白大褂,高大健壮,满面红光,近50年来他坚持传统理发,服务了当地几代人。那把理发专用铁椅子,是1962年生产的,贮木场理发室停业时跟他一起回了家。贾师傅用推子给客人推平头,这种发式贾师傅已经推了几十年,几分钟剃一个头,在他这是家常便饭。

所谓老式理发,推完头只是完成了一半的工作,接下来做的,才是老式理发的绝活。只见贾师傅给客人理完发,抖开白布单,把铁椅子往后摇,让顾客舒服地斜躺在椅子上,然后动作麻利地用小刷子在陶瓷茶缸里搅合几下,将泡沫刷在顾客脸上,他左右手翻倒着把热水烫过的毛巾敷在顾客脸上软化胡须,之后开始刮脸和修面。贾师傅打开老式折叠剃刀,在黝黑的荡刀布上使劲刮几下,让剃刀更锋利一些,老式折叠剃刀在顾客脸、脖子等处上下飞舞,发出呲呲声,所过之处露出清新、光滑的皮肤,没有一丝毛糙。

刮完脸开始给顾客洗头。这里没有热水器,没有水龙头,贾师傅从暖瓶里倒出热水,在水瓢里兑上凉水,往顾客头上浇。这里没有洗发水,用的是肥皂,一打一搓,水瓢一浇,洗头完毕。当然,这里也没有电吹风,贾师傅用干手巾拉直拍打着客人的湿头发,直接打干。

一套仪式下来,理发只是几分钟,刮脸、洗头、修面用时十五分钟。这一整套服务,只收十元钱。贾师傅说,他和老伴都有退休金,一个孩子已结婚成家,生活没有什么经济压力。看到林区留下的老人多,一些老职工、老顾客总是找来要求老式理发,他索性每月花100元钱租下了现在这个平房,摆上老物件,重操旧业,继续干自己的老本行。

有人建议他,附近的发廊、发屋一个简单的理发都要二三十元,你这老式理发费时间、费工夫,应该多收点钱。贾师傅说,都是老顾客,跟着自己几十年了,他们大多退休金低,涨价自己不忍心。

正午阳光从低矮的窗户照射进来,小屋里混杂着煤烟味、旱烟味、霉潮味和老人气味。收音机里继续重复播放着一首首老歌,炉子上水壶发出水开的鸣叫声。一个个老人理完发满意地离开,又有顾客兴冲冲地进来。

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屋,让人驻足,让人品味,让人还有点留恋。这里的生活有滋有味,这里更多的是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