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报首席评论员 静伟

上海疫情让人揪心，尤其是在“全域静态管理”模式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日常必需之物的短缺，更是成为了一些上海市民的心头大患。在市场力量进不来，政府和社会的救济力量一时不足的情况下，邻里之间的守望相助就显得尤为重要，甚至可能会决定我们在隔离期间的生活质量和生存希望。

所以，我只想说一件小事。比起纷繁的大事，喧嚣的争论，往往是一些小事更关乎我们切身的利害和冷暖。

上海浦东某小区，一位业主孙先生，主动拿出了12罐可乐，放在楼栋大堂共享给邻居。随即就开启了“以物换物”的奇妙之旅。虽然没有像“别针换别墅”那样传奇，但眼前的一幕却更加美好：有人贡献了蔬菜，有人拿出了肉类，有人翻出小朋友的盲盒玩具，还有人提供了小狗的纸尿裤……不少热心邻居还干脆搬来置物架，将“小超市”精心打理分成生鲜、干货、日用、饮料等多个区域，供需要的人随时取用。

无心插柳柳成荫，如果说，这“柳”，是孙先生看到微信群中邻居想喝可乐而萌生的爱心，那么，使其“成荫”的，就是业主邻里之间由此触发的爱与信任。

越是物资稀缺的时候，爱与信任就越是不能稀缺。

就像我们在同一辆救生艇上，如果每个人都各藏私心，甚至彼此争斗，那么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就是船毁人亡；但如果大家都能够同心协力、同舟共济，那么就有可能渡过急流险滩，共同逃出生天。

所以，人类越是自私，就越是要学会合作。合则两利，这就是博弈论创始人约翰·纳什提出的：互为最优。

上海“可乐换物”，比起感动爱心，我更在意也更称许的，是其中蕴含的生存智慧。与其说他们都是好人，不如说他们都是聪明人。他们的聪明，成就了这样互利的善举。

亚当·斯密说：“一个人尽毕生之力，亦难博得几个人的好感，而他在文明社会中，随时有取得多数人的协助和援助的必要。别的动物，一达到壮年期，几乎全部能够独立，自然状态下，不需要其他动物的援助。但人类几乎随时随地都需要同胞的协助，要想仅仅依赖他人的恩惠，那是一定不行的。”

亚当·斯密给出的答案是“市场”，但在市场暂时失灵的情况下，靠爱与信任建立起的“以物换物”的交换链条，也不失为一种权宜之计。

当然，这个爱与信任的链条，虽然美好，但很脆弱。只需要一个贪图小利的老太太就能够轻易打破。而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动物，爱能感染，自私也同样能够传染。

一个人的自私和不诚实，可能就会触发其他人的不公感和效仿心。随之，爱与信任的接龙链条，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瞬间崩塌。

上海“可乐换物”的可贵之处，就是其在社会和市场暂时失灵的情况下，用邻里之间的爱与信任，在一个小圈子内“重建”了一个“小社会”。

这就像管理学家德鲁克说的：“没有人会把船只失事时一群无组织、惊恐奔跑的人叫做一个‘社会’。那儿尽管有一群人，但并不存在社会。事实上，这种恐慌的直接原因便在于社会的崩溃；而克服这种恐慌的唯一途径，是要用社会价值观念、社会纪律、社会权利和社会组织来重建一个社会。”

这并不容易，需要大家有相近的素养和共同的认知，而且，建立需要机缘巧合，破坏却易如反掌。

有一个很多人都听过的寓言：上帝给了两群人各自一柄极长的勺子，结果，因为一群人懂得互相喂食，一个个吃得满面红光，放声歌唱；而另一群人，因为都是各顾各，一个个饿得瘦骨伶仃，苦不堪言。这就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与成因。

我想，纵使世界兵荒马乱，只要我们每个人能保持内心温暖纯良，这个世界就坏不到哪儿去。尤其是在疫情困厄的当下，与其在网上冷嘲热讽，网暴他人，不如怜取眼前人，对身边的人好一些。当然，对远方的陌生人，也要心存善意，怀揣共情，因为在一个文明和人性坍塌的世界，谁也无法独善其身。这也是我们“互为最优”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