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霞
巷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摊位,简易的三轮车,插满了红红绿绿的冰糖葫芦。巷口对面正是一所小学,孩子们一放学,就会围上去,把小小的摊位围个水泄不通。不一会儿,稚嫩的小脸都笑成了花,每个人手中都举着一串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甜甜的酸酸的,简直是孩子们的最爱。儿时街头巷尾,总会有人戴着大棉帽子,骑着自行车,沿街叫卖,一串串穿着晶莹剔透红果的小棒,在稻草秸捆扎成的草靶上插着,煞是好看。雪缓缓地在村庄飘落时,卖冰糖葫芦的老头儿准会在街头一声声叫卖,诱惑着来往的行人。那个时候,冰糖葫芦是每个孩子做梦都会梦到的美食,只要叫卖声在街头一响起,孩子们定会迫不及待地飞出院子,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零花钱买上一串,在飞雪簌簌中,轻咬那一口沁凉酸甜。
记忆里,我儿时只在学校大门口,吃过一回糖葫芦。那天,雪花如鹅羽般漫天飞舞,远远的,我看到学校门口有一个卖糖葫芦的,同学们都争先恐后地围上去,吵嚷着,踮着脚尖去瞧。漫天雪白,映着红红的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真是让人垂涎三尺啊!我背着书包,看到了,低着头,故意绕得远远的,装作没有看到。那一元钱就能买到的糖葫芦对于家贫的我来说,实在是一种奢侈!这时,远远的,一个声音透过飞雪传过来:“小妹儿,小妹儿!”我循着声音回望,看见二姐姐手里,正举着一串像火焰似的糖葫芦。
“二姐,哪里来的糖葫芦啊?”我明知道是买的,却还是忍不住问。
“别问了,快吃吧!”二姐姐没有告诉我,只是一个劲儿地让我先吃。
那一刻的雪,无端的,觉得特别美。在漫天飞雪下,我吃到了人生第一串糖葫芦。我轻轻咬下一块酥脆的冰糖,冰糖的甜脆之感瞬间从舌尖蔓延开去,接着又轻咬一口带冰糖的山楂,甜酸的滋味溢满整个口腔,冰冰的,甜甜的。那一刻的感觉,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吃了一颗后,欢喜地递给姐姐吃。姐姐接过冰糖葫芦,也欢喜地吃起来,边吃边对我笑,全然忘记了冬天的寒冷。
多年后,我提起这件事,姐姐笑着说她忘了。是的,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姐姐怎么会记得呢?可是,我多想让姐姐记得啊!记得那一刻她给予我的温暖,记得那一刻我们在漫天飞雪中尝到的人生的甜。可是,姐姐不记得又是那么的自然,第二年冬天,因为家里实在供不起,姐姐就辍学了,那一年姐姐才14岁。春天,姐姐和母亲一起割猪草;夏天,姐姐在稻田里饱受蚊虫叮咬;秋天,姐姐在稻田里挥舞着镰刀;冬天,姐姐在雪地里拾柴火。一双手磨破了皮,一双闪亮的眼睛,再也没有闪现过那无忧的欢喜。冬天一到,照例有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沿街叫卖,我们都装作没听到,直到姐姐用她挣的钱供我考上大学,离开家乡。
如今,姐姐在快递公司上班,忙着装货、卸货,每到下雪时,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依旧在街上吆喝,可是,姐姐却无暇去买一串糖葫芦给自己。
人生有时就像一串糖葫芦,甜里透着酸,酸里透着甜,但无论是酸还是甜,都有着无限的爱与暖。一件寻常的事物,有时候我们总觉得很普通,但在人生的长河中,它却那么不普通。因为它不仅仅是味蕾上的甜,更承载着一代人难以忘怀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