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间土房的怀念

李志璋

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初,为了躲避战乱,我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准备去往老家河北沧州孙佛庄。在天津上火车,经过曹庄子到杨柳青火车停了,我们走了二百四十里的路,二十三天才到达老家孙佛庄。

老家土房、土炕、土灶、烙印着我记忆的痕迹,虽然无法抹平,但随着时间的延续,时代的变迁,褪色是必然的。可是一触及回忆深处,那四间土房曾经带给我的欢与乐、苦与忧,便瞬间呈现在眼前。朦胧着却也清晰的,是回忆中老土房中做饭时烟火呛人和冬天土炕上冻得不敢钻被窝的感觉。但现在老家尚存的老土房,大都是房主已经远走他乡或主人无儿无女,遗留下的一个时代痕迹。

旧房住坏了,盖房用钱用力用人的地方多,能自己干的就是自己动手。记得我和父亲干了一个春天的脱土坯活,父亲和泥我倒水,父亲脱土坯我和泥,土坯干了,父亲用手推车运,我牵绳拉。等盖起了土房,接着便是垒土炕、土灶。这些活比不上盖屋修房麻烦,但也是技术活。垒不好土灶柴火烧不旺,做不熟饭。土炕盘不好,烟火不通畅土炕不会热。这土炕土灶的活落在了我一个家族同姓的伯父、伯兄身上了,有家族手艺的他们常年被邀,有饭吃、有酒喝、有烟抽,这手艺在庄稼人那里很是了不起,类似农村里的木匠瓦匠了。

老家七十五年前盖起的土屋早已扒掉,那是原地上盖起的四间新瓦房。至今,我的记忆中还有很多儿时盖房的片段。那天早上,十岁的我早起上学时看到很多伯父,伯兄们忙碌着和泥堆土坯,等我中午放学时土坯已经垒起一米高的墙体了。我对盖房印象不深,却深深记得盖房时吃的大锅菜。那时农村建房要邀请本村的男劳力或外村的亲戚来帮忙,为他们提供香烟、茶水和中午请吃一顿饭是必不可少的。白菜、豆腐、粉条、土豆炖成的大锅菜,每碗里再盛上两大片白猪肉,美味又好吃。

为了盖这四间土房,我父母准备了二年多,积攒了好些钱财、白面,但还是难以满足建房的开销。好在远在外地的伯伯、姑姑、姨妈得知老家要盖房及时伸出援手,帮了个大忙。

这四房土房盖好后,土炕、土灶能用了,最忙碌、最辛苦的是我母亲,一日三餐,一早一晚,总是少不了母亲的身影。早晨天未亮,母亲抱柴禾、挑水,烧火做饭,母亲一边拉风箱一边往灶火坑里添柴禾,遇到风天倒灌,灶火坑里的烟火就扑面呛人,逢年过节煎炸食物,一站就是两个多钟头,不喊累,不叫苦的母亲总是默默地守着她企盼的未来,她的未来就是让全家老小吃饱喝足,长辈健康长寿,孩子们学习进步。土灶的烟火烧热了土灶,也烧热了炕,到了冬天,白天靠棉衣棉鞋御寒,夜晚靠的是身下的热炕。不烧火做饭时,为了保持土炕的温度,父亲就在炕沿下开了个小炕洞,烧些柴禾,温暖了整个冬天的热炕头。

老家四间土房,现在已不再常见了,但它们始终是一缕缕缠绕在我回忆里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