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猛
清明前后,早晨还有点冷,大地下了一层白霜。清霜罩在汽车上,泥土上,枯草上,太阳一出来就化了,湿漉漉的,像刚下过的雨。
沿呼兰河边无名小路走近一大片鱼池,还是荒草萋萋的景象。昔日照看鱼池的绿皮车厢格外显眼,背阴面湿重的水印清晰可见。雄壮、沧桑,宛如北方步履维艰的春天。车厢旁伫立一口水井,许多年前,我曾无数次压过这东西,清亮亮的水从我看不见的大地深处汩汩涌出,流进桶,倒进缸,成为岁月的一部分。
再向里走,遇见开荒的人。一大片干净纯粹的黑土,在晨曦中闪闪发光。泥土只化了一层,他就开始迫不及待地翻地,种下已经发芽吐绿的蒜瓣。开荒人背对朝阳,一下一下地刨地,每个动作都熠熠生辉。他和他的土地一样,充满了无穷的希望和力量。
穿过两条纵横南北的小坝,笔直纤细的小路两旁,依旧是荒凉的野草,但仔细看去,一团团新绿已经崭露头角。蹲下细看,是“老牛锉”。渺小、紧实,紧贴地面,怯生生的,稚嫩得像个孩子。
走到一条高陡的土坝上,眼前挺立着几十棵满面尘灰的野树,榆树、杨树、柳树,北方常见的树种云集于此,簇拥着,旁逸斜出,伸向各自的天空。
野鸭子回来了,三五成群横过荒野,发出粗犷而有力的叫声。尤其到晚上,河两岸嘎嘎声此起彼伏。我常常想,野鸭子为何能如此精准地掌握迁徙时间和迁徙路线?对人类来说,这大概还是未解之谜吧。
寒食这天河开了,压抑一冬的呼兰河终于挣脱束缚。猎猎南风卷起层层叠叠的浪涛,一遍遍拍打着岸边残存的冰絮,刷刷作响。声音那么清脆,那么坚定,如同一个崭新的生命破壳而出。野鸭子在头顶不知疲倦地盘旋。仔细观察才发现,它们多数是两只、四只,少有单数的时候。忽然明白,这些成双成对的生灵一定是伴侣,而那些元气淋漓此起彼伏的叫声,也许是我们听不懂的缠绵悱恻的爱语。对于千里迢迢跋涉而来的野鸭子来说,春天是恋爱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