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报首席评论员 静伟

当面粉在少年的指缝间簌簌飘落时，16岁的小郭或许还没意识到，这场与面团的接触与较量，正在悄然改写他的人生剧本。本报2月22日刊发的《父亲的抻面 让网瘾少年逆袭成自信小哥》，让我们欣喜地看到了一个手机不离手、沉溺在网络游戏里的16岁少年如何“改头换面”。而让他改变的关键，就是父亲的引导，让他开始拥抱真实，在火热的、现实的、有质感的生活中，爆金币、刷经验值，也让他感悟到“真正的通关秘籍藏在面团里”。是啊，面团不会说谎，每根抻面的长度都在丈量着他真实的成长轨迹。

游戏，本是人类天性的一种释放。对于青少年而言，游戏的吸引力更是难以抵挡，容易深陷而不易自拔。那种令人上瘾的心理机制尤其是即时满足感，和在游戏世界里无所不能的幻觉，会让人们暂时摆脱日常生活的乏味和压力，在虚拟世界中找到所谓的成就和快感。游戏界大佬史玉柱就曾说过：“玩家来游戏，内心深处第一的需要其实是想获得其他人的尊重，要获得荣耀。”这也就意味着，越是在生活中找不到存在意义和成就感、体验不到真实生活和没有强大自我的人，就越是容易沉迷于游戏之中。而当他们从游戏中回到和面对真实生活时，就更会感到深深的失落、挫败和焦虑。如是恶性循环，人生日益荒废。

当然，我们也不必过度妖魔化游戏，就像席勒说的：“只有当人充分是人的时候，他才游戏；只有当人游戏的时候，他才完全是人。”但前提是，我们要能把游戏与生活、虚拟与现实厘得清楚，而一个16岁的少年，恐怕很难有这样的意识和能力。我们也能从报道中看到，小郭的父母之前也没少因此跟他争吵，却都收效无多。没想到，小郭的父亲让孩子学做抻面这一或许是无心、无奈之举的决定，竟然真的将孩子从一直沉溺的游戏漩涡中“拽”了出来。

在我看来，小郭父亲的做法，恰恰暗合了美国未来学家、世界知名的游戏设计师简·麦戈尼格尔将现实世界“游戏化”，用游戏的思维和机制来改造现实世界的建议。即使这位一直不遗余力为游戏“正名”、大谈游戏益处的专家，也在书中强调：“我们人生中最紧迫的使命、也是地球上每个人都要承担的使命，是在清醒的每一刻里，全力以赴地深深地投入现实。”而小郭父亲让孩子学抻面的过程，其实也正是回归现实、重建意义、找到价值的过程。

从前半个月每天要糟蹋五斤面，到后来一分钟抻三碗面；如何做到每一根面条的长度、粗细都要均匀；如何能做出柳叶面乃至更多形状的面条；看到自己做出的面条为面馆赚得收入，赢得顾客的认可；以及与社会更多的接触、和家人亲情的日益融洽……对于这个孩子来说，都是一个不断刷经验值、爆金币和通关的过程；面粉的触感、面汤的蒸汽、顾客的笑脸，这些多维度的感官刺激构建起比游戏更立体的沉浸式体验。每一点进步都是真实的回报，每一点喜悦也都是真实的快乐，这也是现实生活带给其大脑奖赏系统的多巴胺。

不唯这个网瘾少年，其实很多沉溺于刷短视频的成年人也是一样，重要的是要建立起与真实生活的深度连接，让生活更有质感、更有重量、更有温度。前段时间看评论人西坡文章中的一句话说得很好：“真实世界的这些无穷细节，是再好的虚拟技术都替代不了的。尤其无法被替代的，是触觉。”越是在世界渐渐趋向虚拟化的当下，我们越是需要在真实中确认自己的存在。

但这也需要我们的社会和生活，能够为我们提供一个丰富的、多元的、充满激励的具身环境，不能让我们除了忙于工作和拿起手机，就变得无事可做，和因为缺少现实生活的激励和奖赏机制，而找不到更多生活的意义和成就感、幸福感。所以这个温暖的故事也带给了我们双重启示：对我们而言，与其在虚拟世界寻找存在感，不如在现实生活建立根据地；对社会而言，需要构建比游戏更具吸引力的成长和生态系统。

简·麦戈尼格尔在他的《游戏改变人生》一书开篇献词中说：“愿你们成长为自己故事里的英雄”，我也希望，网瘾少年小郭，以及更多沉溺在虚拟世界的人们，都能够在真实的生活中闯关过卡，书写下自己平凡人生的英雄叙事。在无边无际的虚拟海洋中，转身看见真实且坚实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