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泰 杨洋
每当细雨敲窗,每当秋日蟹肥,每当河湖冰封,我总会想起多年前与老伙计振仁打渔时的欢愉。
残冰初融的夜,鹤立河把碎玉般的冰凌揉成银鱼群,顺着水渠游进稻田的经脉。月光里,振仁用草和柳条织成了三丈长的帘,用铁锹麻利地切下一块又一块草筏子,我接手把它们垒在沟的两边,使水面变窄,水流变急,然后把扎好的网一头高一头低地顶着水流斜插在草筏垒起的墙上,压得实实的,然后悄悄地返回宿舍睡起了大觉。
凌晨,我们踩着露水出征。春水在草筏垒起的堤坝前打着旋儿,水流撞上柳帘的刹那,银鳞翻涌如星河倒泻。振仁的赤脚陷在淤泥里,脚背上停着未醒的蝌蚪,他忽然低笑:“鲫鱼啃脚趾呢!”果然有尾贪嘴的鱼撞上小腿,甩尾溅起的水珠落进他脖颈,激得我们憋笑发抖,怕惊散这春日的丰收。
铝饭盒在砖块垒起的炉灶上咕嘟冒泡时,电热丝烧红的纹路映着鱼汤,像条微型银河,那是简陋的烹饪也遮盖不住的春日美味。
八月的水田渐渐褪去了绿裳,在稻壳内的米粒尚未完全硬化之前,田里的水被逐渐排空。振仁卷起裤管踩进泥浆,脚趾缝里钻出冒泡的泥鳅,他猛一跺脚:“这地界儿,鱼赶上稻穗密了!”
摁鱼的技法讲究腕劲,双手平压的瞬间,泥浆从指缝挤出,鲫鱼在掌心跳成银梭,尾巴甩出的泥点,给我们脸上画满了雀斑。振仁在前一摁一条,我紧跟在后用柳条串起来。鱼实在太多了,忙乎半晌,就有了几十斤的收获,还抓住了一条不多见的狗鱼棒子。
在漫长的猫冬时光里,我与振仁瞄准了水库冰层下的渔获。请来有经验的农工查小牛带领我们勇闯冰原。厚冰下的鱼群在查小牛眼中无所遁形,他随手一指,就优哉游哉地坐边上抽烟去了。我和振仁轮番上阵,把冰镐舞得生风。凿到约三尺时,查小牛熄灭了烟袋,摆手示意我们停下。他利落地提起冰锥,用力砸向剩下的冰层,黄水瞬间从冰窟窿里喷涌而出。
冰层下,憋了整个寒冬的鱼群在浮起的碎冰间争相露头,等在一旁的振仁早已抄起搅箩,一兜下去,连鱼带冰提上来扣倒在冰面上。我则一脚踩住平铺在冰面上的麻袋底边,撑圆了口子,挥着手臂把仍在跳动挣扎的鲜鱼扫进袋内。我们配合默契,动作一气呵成,渔获悉数入袋,冰窟里的水也由上而下再次冻结,仿佛这场热闹从未发生。
归途,麻袋里的鱼早已冻硬,随着马车的颠簸相互撞击,发出风铃般的清响。振仁突然扬起鞭子,唱起跑了调的小曲:“刨开三冬雪哎,炖沸了一锅春……”
此刻,耳畔再次响起振仁的歌声,荒原上的风再次从心头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