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金林 我大爷是个剃头匠,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理发师。时间虽然过去半个世纪,但大爷的形象还清晰的印在脑海里。 大爷是个大高个,长条脸,佝偻腰。外出剃头时,他就挑着剃头挑子走村串乡,挑子一上肩,他的腰板就显得更弯了。大爷的剃头挑子其实很简单,一头放个凳子,还有木头箱子,里面放着那些剃头工具;挑子的另一头是个生火炉子,有人形容单思恋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大概就是从这里来的。 那时候剃头摊子不像现在这样考究,招牌也不醒目,大爷理发的摊子是临时支个帐篷,一般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在屯子理发,就是在街头巷尾找个敞亮的空地,支上摊子;人民公社化以后更多的是在生产队的队房子里,这样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更适合于理发剃头,另外逢集他必去。为了占个好地方,天刚一冒红,他就赶到集市。我问他为啥去这么早,大爷总说,咱靠卖手艺吃饭,不能让顾客等咱,如果弄反盆子,那就等于自己砸了饭碗。正因为大爷抱着这样的观念,几十年下来他都是如此经营生意,当然也挣了些钱,第一批在屯里盖起新房子的就有我大爷,乡亲们眼馋得直流哈喇子。 理发这活儿看上去挺清闲,其实还是挺累的。大爷常说,活忙的时候屁股一整天不能粘座,站上一天两条腿酸疼得就像两根木棍似的,厉害的时候都失去知觉。每当说起这些时,他会挽起裤腿让我看他的小腿,只见腿上青筋暴跳。我说你就不能坐着剃头,大爷说剃头的也有规矩,剃哪里取什么姿势都有说头。好比说剃头顶的头发时,身体要往前倾斜,还要微低前胸;剃耳边的头发时要含胸挺腹,两脚成马步站定;刮脸时,要弓着身子,收紧背腰腹部的肌肉,用力轻柔适度。讲这些你就懂得了理发不能坐着的道理,当然了站着理发也有展示技艺的成分,更是对顾客的一种尊重。 大爷理发有独到的功法,娴熟的技艺,许多顾客宁可在这里等上一袋烟的功夫,也不愿意到别的理发店理发,顾客说,到大爷这里理发是一种享受。那时候理发不追求什么发型,年轻的男人剃平头,有点文化的剃分头,上年纪的干脆剃光头,人们叫它葫芦瓢。 人巧不如家什妙。大爷又有把好剃头刀,我仔细看过那把刀,钢口闪光锃亮。刀把是筷子粗细竹子做成,刀刃就像蝉翼,十分独特。大爷磨刀一般不在磨石上磨,而是在磨披上蹭,磨披就是把一块牛皮割成五六公分宽的长条,再背上椅子,牛皮就挺实了,可以在上边磨刀,又不损伤刀锋,大爷在上面磨刀正七反三,这样磨出的刀可吹毛立断。我试过几次,从头上拔下一根头发,鼓起腮帮子往刀刃上吹,那刀像吸铁石一样头发迎刃而上,立即断为两截。 正因为大爷有这样一把好剃刀子,理起发来才得心应手,给顾客一种美的享受。每当他把剃刀往头皮上一放,头发就贴着头皮刷刷地断掉,噌噌的声音都能听到,低沉而清晰,就像挨着头皮吹着一阵爽柔的小风似的,美妙的声音让人在不知不觉中酣然入睡。打了一个小盹儿,头就剃得妥妥的,那真是舒坦。 再说刮胡子,他先抹上一层肥皂沫,再用热毛巾捂上五六分钟,然后才动刀开剃,他用拇指和二拇指绷紧头皮,一刀下去整个下巴就干净了,接着再提刀,就像做按摩一样,给人的感觉那真是一种享受。 不仅如此,大爷理发还有许多绝活,就拿用剃刀掏耳朵来说,那真是够绝。他把剃刀伸进耳朵的深处,只听咔嚓咔嚓的声音触到耳廓痒痒的酥酥的,让人舒服的要死,仿佛坠入雾里云外飘飘欲仙。 随着时代的变迁,像大爷这样的剃头匠已经很少了,虽然还没有彻底消失,少见这是指定的了,不免让人有点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