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熏风在延安。
□《生活报》记者静伟 在李熏风次子李立滨的家中,李熏风的二儿媳张霞拿出了老人生前留下的一本写作年历,牛皮纸的封面,显然是自己装订而成,每一页都已泛黄,就像是久远的岁月。从字里行间,能够看得出老人平时的认真严谨,看得出他对革命、对事业的热诚真挚,但他的字迹,可能就像他生前的口音一样,并不太容易辨认。但记者还是努力辨识出李熏风于1934年写的一首小诗,诗名叫做《希望》:不见光明到来吗?上天入地去追求吧!冀期希望的烈火,终会有伟大的收获。 记者算了一下,写这首诗的时候,李熏风21岁,风华正茂,青春热血,从他这一时期的诗作中,随处可见的是他对苦难现实的关切与不满,对革命事业的向往与追求。 他的一生轨迹,绝非偶然。青葱岁月 一路换乘毛驴马车被护送到延安 在李熏风写作年历的开篇就提到,他在川南师范学校就读的时候,就是一个进步学生,他把对革命的憧憬和向往,对文学的兴趣和爱好,都投注到自己的诗文之中,那个时候,他写了大量的诗词和进步文章,如《为自由而歌》、《抗战吟》、《农村十二月》、《压迫》……在当地的报刊上发表,由于当时的政治气候,为了保护自己,他先后换了四五十个笔名,如江城子、江山、金赤峰等等。值得注意的是,他还创作和收集了大量的儿歌,从他为这些儿歌写的《序》中,依稀可辨:我是以儿童的变化为忧乐的。我想“培植”他们的生命力……藉此获得精神上的潜移默化,成为一个国家健全的公民。看得出来,李熏风当时是把国家的希望放在了孩子身上,其用心可谓良苦。 李熏风是如何加入党组织的,由于本人已逝,家人也并不十分了然。但他偶尔也会跟孩子提起过自己参加革命的经历,其次子李立滨说,真的有些像影视剧中的剧情,惊险且精彩。据他说,青年时的李熏风,经常去当地的一家书店跟他的入党介绍人去接头,有一次当他再次去那家书店的时候,窗前摆着的花向他暗示出危险,他的入党介绍人已经被捕了,这是在向他发出信号,让他得以侥幸逃过一劫。 因为当时的斗争环境已经非常凶险,地下党组织为了保护这些青年学生的安全,决定护送他们到延安,就这样,李熏风和其他青年学生一起,不断换乘马车、毛驴,从四川一路抵达延安——他们心目中向往已久的革命圣地。而就在他刚走之后,他的父亲就被国民党当局抓了起来,整整关了两年。 遗憾的是,李熏风在延安的经历如今已大多湮没无闻,但在张霞保存的一本红色封面的《延安鲁迅文艺学院校友录》中,可以看到李熏风参加了1943年到1944年文学部系第五届的学习,系主任和教员都是像何其芳、周立波这样的知名文艺大家。鲁迅艺术学院是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为培养抗战文艺干部和文艺工作者而创办的一所综合性文学艺术学校,1940年后更名为“鲁迅艺术文学院”,简称“鲁艺”。旧址位于延安城东北5公里桥儿沟。毛泽东曾在鲁艺发表演讲时说:“鲁迅艺术学院要造就具有远大的理想、丰富的斗争经验和良好的艺术技巧的一派文艺工作者,这三个条件缺少任何一个便不能成为伟大的艺术家。”由此,也可见当时的党组织对李熏风的特别器重和着意培养。 艰难岁月 柳河劳动依然苦中作乐 1946年,根据革命工作的需要,李熏风来到东北,在齐齐哈尔任嫩江省公安处秘书,1947年调入嫩江新报社任嫩江农民报主编。之后经组织介绍,与当时任小学教员的吴玉秀结婚。1949年嫩江新报并入黑龙江日报社后,他和爱人一起来到了哈尔滨,同在报社工作。当时他们在道里区电车街12号住了短暂的几年,其长子、长女均是在这里出生。之后就搬到离电车街不远的经纬街报社家属楼,李立滨至今印象犹深的童年记忆是,当时报社每半个月都要杀一次猪,当时他们这些报社的孩子们都会跑去围观,那场面甚是欢乐。 少年不识愁滋味,并不了解大人们的高处不胜寒。李熏风调入黑龙江日报后,先后任副刊部、编辑部部长、副总编辑、总编辑、秘书长等职,后去柳河劳动。 李立滨至今还记得,当时自己只有13岁,全家人却已各奔东西,学校又不让上学,自己只能和爷爷一起在家独立生活。后来报社的一些老同志看在眼里,就跟李立滨说,要不,你也去柳河吧,半工半读,也可以和你父母在一起。就这样,李立滨也去了柳河,和山下一营的母亲住在一起,边上学边劳动,但与父亲还是很少见面,因为父亲是在山上四营,离他们的住地单程就要有30多里。李立滨有一次去看父亲,大冬天里没戴帽子,父亲见了连忙把自己的帽子给他戴上,等李立滨回到妈妈那里,妈妈见了说,那你爸爸没帽子怎么办?于是第二天,李立滨又自己戴着帽子把父亲的帽子送了回去。从这一个小小的细节,就可以看出这一家人的彼此牵挂,彼此关心,在那个艰难寒冷的岁月里,他们用亲情相互取暖。 但李立滨说,即使条件那样恶劣艰苦,但父亲却依旧乐观坚强,热爱生活。甚至还自己编一种“倒枪刺”的捕鱼篓,本来是想捕鱼的,没想到经常捕上来的是蛤蟆,拿脸盆煮一大盆,就这样苦中作乐。李熏风最不能缺的是书,经常让李立滨从山下给他送书,每次书一送到,他和一起下放的滕晓飞就如饥似渴地开读,有时甚至能读上一天一夜。 老骥伏枥 文学文化战场上的倔老头 1978年,李熏风返哈。当时组织上征求他的意见,李熏风说还是愿意搞文学,就这样,他成了当时省文联文学艺术研究所的负责人。1981年,文学艺术研究所整体划归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正式称文学研究所。当时文学所共有研究人员9人,为李熏风、李安恒、王观泉、曹惠南、张镇、彭放、李树栋、崔树人、喻权中。文学研究所在正式成为学术研究机构后,在全省范围内广纳人才,一批优秀的科研人员充实到研究所,对学科建设起到了推动作用,在国内产生了影响。 李熏风多次下乡,深感赫哲族语言、民俗濒临灭绝的危机,为此,他带领抢救赫哲族伊玛堪小组前往赫哲渔村采风录音,撰写有《赫哲族英雄叙事诗〈满斗莫日根〉》、《马名超和东北民间童话》、《民俗学——民间文学》、《民俗研究大有可为》、《从民俗学看〈呼兰河传〉》、《民俗宝藏急待开发》等论文。翻译出版童话集《两个渔夫》,搜集整理发表《老君炼山》等民间故事。在李立滨的记忆里,父亲几乎很少在家,有时候买不到坐票,就自带一个小马扎坐火车下乡。 李立滨说,父亲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写完稿子,都会大声地念上一遍,因为李熏风的老家是四川资中,一直乡音未改,有时又夹杂着一些不伦不类的东北话,他说的话有时连李立滨这些子女们都听不太懂,“感觉念的像外文。”而曾与李熏风共事多年的省报老报人马登飞回忆说,李熏风才思敏捷,有时候版面调整出现空白,需要用小诗填补,每每都是李熏风刷刷地写出来,“写东西非常快”。 李立滨用一个字形容父亲的性格:倔。说父亲无论是在报社还是社科院,工作起来都特别较劲、较真。那个时候他在家中常见的场面就是,父亲因为一个版面、一个选题、一个论点跟同事争吵起来,每到这个时候,李立滨的妈妈都习以为常地说:“不用管!他们过一会儿就好了!”因为她知道李熏风一切都是从工作出发,没有任何私欲私怨。甚至对自己的儿子,他也毫不留情面。李立滨说,自己当年喜欢摄影,曾拍了一张工人工作时的照片,出于对画面的考虑,找了一个好看的人进行了摆拍,父亲一看就指斥说这是假的,“这还是工人吗?” 前面说过,李熏风酷爱读书,他的岳母曾说他:“上炕一个被窝,下炕一个办公桌”。李立滨说,父亲一到礼拜天就要去书店,整个家里摆满了书柜。而且他还不断教育子女读书,给他们办读书证,要求他们一个礼拜得看几本,还要求他们写读书笔记,并进行审阅批改。也正是在他的严格教育下,几个子女都非常有出息,长女是全国优秀教师,独创幼儿园教学法,长子、次女都在政府部门任公务员,次子李立滨在报社工作,最小的女儿李立晓是中国建筑标准设计研究院的副总工程师,曾参与鸟巢等建筑工程的设计,入围当代中国100名杰出工程师名单。 不幸的是,1994年80岁高龄的李熏风因病瘫痪,4年后辞世。一生精彩传奇,往事并不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