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恒宝 秋收时节到了,我又想起三十多年前,我给表哥送磨刀石的情景。 小小的磨刀石,这些年来一直牵系着我的情感,随着时间的推移,磨刀石给我留下的印象一天比一天更加深切难忘了。 表哥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家住双城农丰乡正白头屯,因少时家贫,没上几天学,也不识几个字。他先是放羊,十六岁入生产队劳动,后来娶妻生子,受家庭生计所累,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地劳动勉强能养家糊口。表哥说他是干活的命,农民不干活不是什么正庄。表哥在生产队和农民摸爬滚打几年,成了出色的庄稼把式,他当了几年打头的,以后又提升了生产队长。他当队长以后比原先干的活还多,还得处理一些杂事,忙得白天晚上不得闲。 无情的岁月造就了表哥一张黎黑的脸,眼角也刻上了鱼尾纹。表哥失去了风风火火的青春岁月,力气也不如从前了,但他在地里干庄稼活,不少青年人还是望尘莫及。秋天收割庄稼,表哥的镰刀很钝,哪位农民要是钻山打洞掏弄到一块磨刀石,大伙儿就轮流地在镰刀上蹭几下,谁也舍不得使劲多蹭,怕把磨刀石蹭薄了。表哥是队长,不忍心和别人争磨刀石,刀实在钝得不行了,就从兜里掏出块砖头蹭一阵儿。 有一年,表哥求村里一位教师给我写来信,问我能否给他弄到一块磨刀石,我了解表哥的脾性,他是个要强人,从不轻易求人,就是亲朋好友他也很少开口。我读着信,心里很难过,我想象着这些年表哥累得驼了背,伛偻着身子在田间地头磨刀的身影,泪水不觉地夺眶而出。我无论如何要弄到磨刀石,不能让表哥失望。我托了几位朋友,终于搞到两块磨刀石。 一看日历,秋收时节临近了,表哥一定很急,我就骑自行车去了表哥家。一路上,我整整行驶10个小时。一进屋,表哥欢喜得不得了,从被褥格子里翻出半盒烟让我抽,嫂子抱了柴草煮鸡蛋让我先垫补垫补。当我拿出两块磨刀石递给表哥,他欢快得眉眼都是笑,连声说:“这回妥了,不用犯愁了。”表哥如获至宝,把两块磨刀石拿在手中稀罕个没够,他翻来覆去地比量,高兴地说:“这两块磨刀石一模一样,正好两指宽一拃长,今年秋天顶多用一块就够使了。”看着他欢悦的神情,我知足了。 表哥是个感情不外露的人,他不会花言巧语,不会说来回话,他心里感激别人嘴上说不出来,他为人实实在在无半点虚假。童年时代,我经常住在表哥家,他带我在草甸子上疯跑疯癫,他给我捕鸟、捉蝈蝈儿,一年到头得到一挂鞭炮舍不得放,留着等我去放。回忆起一桩桩一件件往事,表哥的恩情我无法回报。 由于工作在身,我在表哥家住了一宿,清晨就返回了。临行前,表哥非要送我一程,我们边走边唠,来到五里地以外的一个乡政府所在地,表哥跑到供销社买两包烟让我带在路上抽,我这时才明白表哥送我的意图。表哥家生活不宽裕,只有来了客人才能拿出买的烟,我怎能接受表哥的馈赠呢?我和表哥你推我让,我想,不接受会伤了表哥的心,我答应带上一包烟,表哥也只好听便了。 三十多年的时光一晃而过,有人告诉我,说表哥经常提起那次我给他送去的两块磨刀石,而表哥为我付出的,却没有向任何人透露一点儿,这就是一个纯朴善良的农民的为人。 表哥像大山一样厚道,同表哥相比,我有一种自惭形秽之感,我欠下了一笔表哥的感情债。 小小的磨刀石,传递着我和表哥之间的感情。我只为表哥做过这一件小事,他永远记得。我一想起磨刀石,就会联想到表哥的人品。 小小的磨刀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