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富 童年时光里,我最喜欢母亲火靠荤油(猪油,又称大油)的味道。 记得那会儿,庄稼人锅里油星少,“白水煮兔子”是一日三餐的常事。每年,只有过年(春节)时,才能杀猪火靠点荤油;而在过节(端午节、中秋节)时,则只能割点猪肉,除剔出包饺子的瘦肉外,还得留两片肥肉膘子,放在锅里火靠点荤油烧菜吃。 母亲常说:“人要没油吃,脸色无光,身上没劲。”我打小品着母亲的话,就像品着母亲火靠荤油的香香滋味。 当时人小,我并不懂父母“油嗑”的深层道理,只是想荤油烧啥菜都好吃,锅里捞出油滋喽(油渣子)的香味能馋出哈喇子。 记得母亲说过多次,猪膛里有一块油叫板油,出油率较高;还有肠上挂的油叫水油,出油率低些。每当杀猪过后,母亲要把这些油切成碎块,再掺一些肥肉膘子,少填一点水,放些适量的盐,然后盖上锅盖,便烧火火靠荤油了。 待我长大能帮母亲当下手(助手)时,母亲每次火靠荤油,我便是个“火头军”。当听到锅里砰叭乱蹦、滋滋叫响的声音,我心里直发颤。母亲告诉我:“这是水油在响的声音,等会儿水熬净就没声音了。” 母亲火靠荤油,能熟练地掌握火候。她一会儿让我多填柴火,火要旺点;一会儿让我少填柴火,火要弱点;又一会儿让我不填柴火,停下烧火棍。待锅里不蹦了,她便掀开锅盖,用勺子往出漂油。滚烫的荤油,火靠的不轻不重,颜色青青亮亮,盛满了浮溜(满满)一坛子。 荤油火靠完,保管也是个大问题;如保管不善,过伏天会变哈喇味,很不好吃。因为那时,平常是舍不得吃荤油的,都留着夏天青菜下来用。于是,待荤油凉却后,母亲便用前一年晒干的猪吹蓬(小肚)把坛盖封绑严实,然后放在外屋地阴凉处。后来听母亲说,猪吹蓬绑坛嘴保鲜效果好,过伏天时一点不变味。 我记得,母亲每次火靠荤油时,都要火靠出两种油滋喽,用家巴什儿(容器)分别装上,供以后饭桌上餐用。 一种油滋喽,火靠的轻些,混放在荤油里边一起舀出锅,待荤油凝固后,油滋喽沉到底层,荤油浮在表面,荤油把油滋喽包得严严实实,使其始终保持封蔽状态,新鲜如初。待烧菜时,连荤油带油滋喽一起放到锅里,既味纯又好吃。 另一种油滋喽,火靠的重些,就是在锅里时间长点,火头重点,且还要单独盛到容器里保管,油滋喽体内含油量少,呈糊巴的、干巴的状态,空嘴吃或烙饼都可以。特别是切碎揉到面里烙“油滋喽”饼,有油有盐,香而不腻,那个好吃劲就甭提了。 转眼一晃,我离开农村30余载,家乡舌尖上的美食——“油滋喽”,也几乎离开了农家饭桌,但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结,让我至今还时不半遭(偶尔)地去农家院饭店吃一次,找一找当年油滋喽的美味感觉。 白驹过隙,时过境迁。自上世纪八十年代起,庄稼人的生活观念开始更新,逐渐地用植物油代替荤油,向着绿色健康的方向转化,那满屋飘香的火靠荤油情景便渐行渐远。但作为一个时代苦涩和喜悦的符号,曾经缺肉少油的胃肠待遇,却“乡愁”一样永远萦绕在我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