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杨宁舒 43岁的日本导演新海诚,蛰伏三年拿出新作《你的名字。》。他说,到了成年人的年纪,就想将自己曾经得到的东西,送给与曾经的自己相似的人…… 《你的名字。》在中国公映的第一天,记者查询哈尔滨电影院线网上购票,发现当天有43家影院放映了510场,在晚上的黄金时段,几乎家家影院的座位都满了,可选择的余地竟然十分有限。而我坐在电影院,看到影片的结尾,泷和三叶擦肩而过,彼此已经不记得对方的名字和模样,在即将错过的一瞬间,他们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开口问一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那一刻,全场鸦雀无声,我旁边的观众,在黑暗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在相遇不计其数的世界里,两人被命运引领而相逢,虽然我已不记得你的名字,却还记得喜欢。”这是《你的名字。》对于爱情的宿命一般的表达。就像《红楼梦》里的贾宝玉,第一次见到林黛玉时说,这个妹妹我曾经见过的!仅凭这样一份藏在每个人内心深处的“纯粹”,《你的名字。》足以收获大部分观众的眼泪…… 从宫崎骏到新海诚,日本的动画电影似乎从不用力,亦无说教,更没有所谓的观念先行。他们擅长将日本的传统文化、宇宙观甚至是魔幻题材,都融入普通的日常生活中,拍摄的影片总是带着温暖而家常的气息,而在简单背后蕴藏的深刻,让你总有着莫名的亲切与感动。 那个遗失的你就是完整的我 每个人的相遇都是有原因的,虽然我们不记得那个原因是什么,但是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挥之不去。诗人桑克连续看了两遍《你的名字。》,他说,这部电影给了我们一个完美的答案。 在桑克看来,人与人从本质上讲,都是陌生人。你与父母、姐妹、同学甚至是恋人,表面上互相熟悉,大家吃喝在一起,生活在一起,但其实每个人都是坐标的“原点”,你真实的想法与感受,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顶多只有理解的努力,更何况是灵魂深处的东西,所以每个人其实都是一座孤岛。但是《你的名字。》让这种理解或曰“熟悉”,有了一个契机。影片让少年泷和少女三叶,在梦中互换灵魂,他们因此得以进入对方的生活,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和视角重新体验生活,还有细微的情感。因为两个人共同经历了互换身体、彗星灾难、拯救亲人等一系列的事件,他们才得以真正的熟悉和靠近,最终因为时空的错位,虽然忘记了对方的名字和发生的事情,但是仍然没有忘记那份“爱的感觉”,所以冥冥之中还在寻找着彼此。 桑克说,最让他感动的是影片中那份“纯净”的情感。两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更别说对方的背景、家世及各种条件,完全没有功利的心,只凭着那份爱的感觉去寻找着彼此。直到某一天,他们终于相遇,没有记忆又如何?感觉和爱是不会消失的。忘记名字和容貌又如何?命中注定的两个人,总能认出那份熟悉的气息。这个时候,与众多擦肩而过的爱情不同,影片给了我们一个温暖的结尾,两个人在即将分开的刹那,终于鼓起勇气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样一份勇气,破除了存在于年轻人之间的某种“社交障碍”。如今有太多的人不愿在集体中表达自己、袒露自己,因为害怕受伤的自我防御,也将那些似曾相识的情感拒绝在门外。而电影似乎在告诫我们,所有来到我们身边的人,都有着各自的理由。我们只是忘记了彼此的名字,以及,发生的过往。 弗洛伊德说,我们只会遇见自己潜意识中已经存在的那个人。而在另一个古老的传说中,人有两个头、四手四脚,男女连体。后因偷吃分离果,人分成了两部分,变成一男一女。于是,人类生生世世在寻找着自己的另一半,努力成为完整的人。这也暗合人类寻找灵魂伴侣的某种微妙情愫。 你看的不是电影而是青春 虽然新海诚在接受访谈时,把自己作品的观众群定位在25岁以上。但其实,《你的名字。》堪称全龄动画电影,上至60后、下至90后,都能津津有味地欣赏,从中咀嚼出他们自己年龄中的味道。 90后少女小雪,跟自己的男同学看了影片后,有点小失落。她说,我看得热泪盈眶,他却没看懂!其实对于平行世界、互换身体、时空穿梭、四次元五次元等概念,年轻一代并不陌生。但是因为人生的阅历不足,他们相对陌生的反而是影片中那份似有若无的情愫,你知道你心中有个缺憾,但是似乎又不知道这个缺憾到底是什么。 小雪说,为了能够找到“同好”深入交流,她又同爸爸和妈妈再一次去观看了《你的名字。》。结果这一次,爸爸有点无动于衷,而作为二级心理咨询师的妈妈,却有着许多感慨。她说,“另一半”的确有心理依据,心理学家荣格说,所有的人心理上都是两性的,既有男性的一面,也有女性的一面。他把男性心理中女性特质称为阿尼玛,而把女性心理中男性特质称为阿尼姆斯。当男人遇见一个与自己心中潜藏的阿尼玛一致的女人时,就会一见钟情。而女人坠入情网时亦是如此。所谓一见钟情,很可能是把自己心中的阿尼玛(阿尼姆斯)投射在她(他)身上,这也可能是一见钟情不长久的原因,因为投射总归是投射,相处之后,相互了解越多,就会发现对方与自己的阿尼玛(阿尼姆斯)差距甚远。如果非常幸运,遇见了一个恰好符合你的阿尼玛或者阿尼姆斯的人,双方正好互为对方的阿尼玛和阿尼姆斯,那么非常恭喜你,你真的完全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这样的结合也会是幸福美满的,心理学专门有一个术语,叫神圣婚姻。 《你的名字。》中,三叶拼命地说,重要的人,不想忘记的人,绝对不能忘的人,就算我不记得你的名字,我也会一直一直拼命地寻找你。 资深编辑“虹”,将影片在中国的热映,归结为人们内心的“青春”情结。她注意到,在全国首映日,许多人自发地系上红丝绳,穿着学生时代的校服,相约去看这样一场电影,然后在这样的怀旧气氛中,再畅谈一下自己的青春。这让看电影似乎也成为某种仪式,一个你与曾经遗失了的“青春”,久别重逢的仪式。这个电影也因此,弥补了我们心中的缺憾。 以小见大“治愈系”胜在细腻绵长 《你的名字。》目前在全球89个国家上映,日本票房突破200亿日元,获得美国洛杉矶影评人协会最佳动画奖,在中国内地上映4日,票房突破3亿人民币。从宫崎骏的《千与千寻》获得奥斯卡最佳动画大奖,之后在全球范围内的热映,到新海诚的《你的名字。》零差评,再度以高口碑、高票房吸引人们的关注。是什么让日本动画电影始终走在电影市场的前沿,获得了品质与票房的双赢? 桑克分析说,对于新海诚来说,文化、科幻、悬疑、拯救等都是外在表象,只有纯粹的爱,才是他想要表达的真正主题。新海诚的可贵之处,就是将这些衔接的自然而然,天衣无缝。从男女之间情感的小主题,巧妙地切入自然危机、彗星陨落城镇毁灭的大主题,从中投射出人类对自然的敬畏与生存的思考。而日本的传统文化和自然观,也被巧妙地融合在现代生活与观念之下,比如与“产灵”(大地之母)的链接可以令身体交换、改变时间线,绳结的编织象征着命运的错中复杂却也孕育着天作之合,口嚼酒既可以供奉神灵,也可以与自己的另一半重逢等等,包括人们争相观赏的彗星绚烂的场面,美丽的背后也隐藏着灾难…… 在中国的一些电影里,因为观念先行,传统与现代常常是分裂的,但是在日本电影里,他们总是合一的。 作为一部“治愈系”电影,《你的名字。》中,许多关于男女间细腻入微的情感描写,最为打动人心。比如泷在约会心仪已久的前辈时,居然留下了泪水,而此时的三叶,本来正处于帮助泷“约会”成功的兴奋之中,忽然望见镜中的自己,意识到此时的她不是泷,而是回到三叶时,也在不知不觉中泪眼模糊。而当两人隔着三年的光阴,站在圆形的诹访湖来回奔跑,寻找对方的泷和三叶,却只能隐约感知到对方的存在。就在太阳即将西落的瞬间,他们终于见到了彼此。“昼夜之间的黄昏时候,世界的轮廓变得模糊,人有可能遭遇幽灵”,万叶集课上老师说的话,早已为这一瞬间作出了铺垫。穿越三年时空的梦中情人终于相见,但却短暂到只有一瞬。黄昏过后,三叶突然从眼前消失,只剩下泷一个人呆站在原地。相信在看到这里的时候,许多观众都会留下难以言说的泪水。 而与以往新海诚的世界系电影不同之处,是《你的名字。》始终侧重于男女之间情感,结尾也归结到个体的命运。无数次的擦肩而过之后,泷终于在东京遇见了三叶。这一次,是实实在在发生在当下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