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利红 看完厚厚的西蒙·沙玛作品《风景与记忆》最后一页,合上书闭目而思:初始阅读有些晦涩,可是一直延伸读下去,绚烂的笔调和丰富的史料,如同入口的青橄榄,细嚼间,清香四溢,捧书不肯放下,无愧于获得史密斯文学奖、美国《时代周刊》年度好书之一的佳作…… 森林背后的掠夺 作为历史学、艺术史学家,西蒙·沙玛先后在剑桥大学、牛津大学、哈佛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历史系任教,对历史有着深邃的研究功底,通过他对自然元素木、水、石的追忆中,透过风景看到曾经掩映在记忆中的温馨、战火与掠夺等等历史画面,风景不再是简单的风景,而是富有人性的。 西蒙·沙玛的家族来自立陶宛森林,因此他对森林情有独钟,在“序”和第一部分中,便围绕着森林展开:原始森林,如此壮丽、如此可怖,白杨、山杨、枫树……生长在着了魔似的丛林中,形成一种完美的不完美,种类相似、树龄相仿的树木排列得如同整装待发的士兵。 西蒙·沙玛用丰厚的史料,让阅读者看到不同时期、不同国家的统治者对森林掠夺以及百姓对森林的依赖。 《立陶宛野牛的国度》第三节中西蒙·沙玛描述到:守林人应声而起,别妻弃子,英勇地挥舞着立陶宛旗帜,与樵夫猎狗一起战死在树下;守林人的灵魂出现在年轻的寡妻和哭泣的幼儿身旁。 立陶宛总督冯·贝尼格森男爵从1820年新成立的林业学院里招聘毕业生,创办了世界上第一份林业期刊——《密林》杂志,这份严肃的技术杂志,使得荒野管理远远超出了单纯的树木栽培领域。“在浪漫主义的自然崇拜之下,在考察分类动植物的森林地质学狂热之下,潜藏着对民族国家昔日光荣的荣耀。” 在享用西蒙·沙玛艺术家的文字时,阅读者也看到了森林景致中不能忘记历史的一幕幕:在森林的幽暗中,我在倒下的树干中穿行——它们上面都长着盘子大的、毛绒绒的洋红色和金色蘑菇——朝着旅游地图上未标注的木十字架、石碑以及坟墓的方向走起,脚下的腐叶中埋葬着无名死者。 可见发生在森林中的掠夺与战争,曾是多么的残忍。 通过西蒙·沙玛对森林笔触的描述,让阅读者对森林感到敬畏、温暖,还有一种庇佑之感,从古至今,森林与人类都是相互依存而生的。在美丽的风景中,有各种各样的记忆,但是在这位史学家的眼里,森林深处依旧不可接近,无法穿透,更无法征服。 风景与文化的联系 西蒙·沙玛写过多部巨著《伦勃朗的眼睛》、《财富的窘境:黄金时代荷兰文明的一种解释》等,在这些作品中,在跨越自然史与文化史之间的那条宽阔的地带时,西蒙·沙玛认为,“即使是那些我们认为完全独立于文明的风景,只要详加考察,也同样是文明的产物。” 风景这个词本身就有丰富的内涵。作为一个舶来词,它和鲱鱼及漂白亚麻布一起,在16世纪末,从荷兰输入英国。西蒙·沙玛认为其是值得描述的迷人事物。 风景首先是文化,其次才是自然,它是投射于木、水、石之上的想象建构。《风景与记忆》中,西蒙·沙玛没有把风景作为孤立和个别的现象,而是用广角镜似的手法勾勒出跨越欧洲和美洲、东方和西方,融合个人记忆和群体经历,涵盖诗歌、传说、绘画、雕塑、建筑、园林等诸多方面,从多样的风景体验中挖掘出深层文化记忆,以重寻人类与自然之间的精神纽带。 西蒙·沙玛认为:“如果没有文化联想,也就根本无法想象或描绘自然风景。” 从木刻画《寻爱绮梦》到詹姆斯·巴里《商业,或泰晤士河之胜利》、约阿希姆·帕蒂尼尔画作《圣杰罗姆和风景》再到灵隐寺中的石佛像,以及在水、石和最后一章节的木、水、石中,引用了大量的雕刻、名画、诗歌等,极力想表达一种意念:在大自然的怀抱中,没有比森林、河流、山石中能包含有更多的神话与政治、生命与死亡等重要的人类观念的自然对象。如《道德经》所言:“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渺兮。”因此,那些高大的圣山并非纵览大地,而是了解大地精神之神秘的非物质本质的地方。 他在《导言》中再次强调:“我并不认为西方的文化与自然的关系是相互排斥的,相反,我认为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它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风景与记忆》阐述了一个重要概念:虽然我们总习惯于将自然和人类的感知划归两个领域,但事实上,它们不可分割。 观看就是记忆 西蒙·沙玛强调《风景与记忆》试图实现的目标是“观看并重新发现我们早已拥有但却忽略和漠视的东西。挖掘和赋予物质以文化记忆。”在他的风景文化史中,观看就是记忆。 阅读者跟随一个史学家的目光游走,观看与凝视一个个灵动的风景,会重新发现隐藏于表面之下的神话和记忆的脉络。扒开表层,发现了残圭断璧的文化图案,引他前往历史的更深处。全书分九章,每一章都可视为一次挖掘,从习以为常的事物开始,到通向深埋于16世纪前甚至是几千年前的最初基岩,并再一次地激活它,使它重获现代社会的认知。 在西蒙·沙玛的历史事物认知的概念中,他认为,“对于这个时代的绝对乐观主义者来说,有一种力量可以驱退潘神所能调动的一切诱惑和恶魔,那就是知识的力量。”即便是隐藏在橡树林里的野兽是石狮子和石豹子,它们之所以被雕刻出来,是因其具有纹章学意义的高贵感,而不是因其野蛮性。 阅读者没法不把火看成是一种毁灭元素,但是神话作者和自然历史学家则看得更深:凤凰将从火柴堆里飞升;灰烬之下,新的生命就要破茧而出,因此,如果说这是一本记忆之书,它并不是哀叹我们希望的灰飞烟灭,相反,它是一次次穿越时空,让人打开眼界的旅行,这或许能让我们保持信念,坚信这个坚强、可爱的古老星球还有未来。 《风景与记忆》[英]西蒙·沙玛 胡淑陈、冯樨译林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