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晓莹 杨满良 我的家乡大庆市大同区周边有许多盐碱地,即使是植被最繁茂的地块,也都同人长秃疮一样,其间隙都大大小小地分布有一些白色的不毛之地。老大同人过去都习惯把这样的草原称为“碱沟”,现代人则称其为盐碱地或盐碱滩。其中尤以八井子和老山头乡最多。由于这一地区位于松嫩冲积平原的台地上,十年九旱,年蒸发量大于年降水量,于是便形成了成片的盐碱滩。滩里除长有一些耐碱的碱蓬草外,几乎没有其它植物能在这里生长。但你可不要因为有些盐碱地寸草不生而看不起它,它曾给昔日的老大同带来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源泉,这就是滩涂上“长”出来的“土碱”。 谈到土碱的用途,那可是昔日老北方的人们生活须臾不可离开的东西。小到洗脸、洗头、洗衣被、洗碗,大到煮苞米米查子、蒸馒头、贴大饼子等一切发面主食,都离不开它。在我的记忆里,谁家的小孩肚子疼了,母亲就掰一小块碱按到他肚脐或插到屁股眼里,趴到热炕头烙一会儿,肚子就不再疼了。所以那时每一个家庭一年都得消费掉土碱几十斤。 由于土碱在人们的生活中用途广泛,老大同就有不少人熬土碱卖钱。记得上个世纪50年代,老爸就曾带领一伙生产队社员在“碱沟”里盖起了窝棚,支起了十几口100印的大锅,干起了熬制土碱的行当。在老爸的言传身教下,我也耳濡目染知道了一些土碱熬制的传统工序。 松嫩草原长出的碱分土碱和冰碱两种。但本地人都习惯将其统称为土碱。 草原泛碱期主要在春秋两季。夏季雨水偏多,土碱会随雨水渗回土里。但伴随草原旱季的来临,周围的草地和碱甸子里开始碱花遍地,碱牙子象糖葫芦一样,漫山漫野,像苞米花一样,铺天盖地。假如你光脚踩在上面,还会发出扑哧扑哧的响声,庄户人家称这种现象为起碱或泛碱。这时的人们就会在春种结束和秋收前那段时间,带上笤帚、扫帚,起大早到碱滩上去扫碱面子。我所在的生产队因是集体熬碱,规模较大,收集碱土的工具不是笤帚和扫帚,而是木刮子。所谓木刮子是生产队的木匠把一块二尺多长,半尺多宽的薄木板,两端用刨子刨薄,中间安上一个不到两米的圆木把。有了这种工具,人们就可以得心应手地用它刮碱面子了。在每天太阳日出前,十几名社员都要去碱滩上扫荡一番。先是将碱面子刮成一小堆一小堆的,然后再逐步被汇集成几个大堆。为防止下雨漏水跑碱,还需在碱面子上边厚厚地覆盖一层碱土。这些碱面子经一夏和一秋的热焐,结晶状的土碱便都慢慢地沉淀到碱土的下部,形成一个坨子。这就给人们后来熬制土碱时的碱土过滤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北方松嫩草原还出产另一种质量极佳的碱,人们称其为冰碱。这种碱主要是产在碱泡子的边缘。产碱期是在碱泡子封冻后及下雪前这段时间。分布在碱泡子上的冰碱呈霜或碎雪状。记得每年冬天下雪前,碱泡子周围村子里熬碱的人家就都会到碱泡子上去扫一块冰场,做上记号,作为冬天扫“冰碱”的场地。那时人们都是自己家扫自己家冰场上的“冰碱”,谁也不会到别人家的冰场上去偷扫。其实这“冰碱”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扫到。经常扫“冰碱”的人都已经总结规律,下雪不能扫,太阳出来了扫不到,刮西北风扫不到。只有不下雪,刮东南风,趁着没出太阳时才能扫到。人们把用碱蓬做成的扫帚拿在手里,一点一点把冰上的“冰碱”扫成堆,再一起装进事先带来的面袋子里。冰碱产量较高,一般情况下,把原碱扫回后,用锅烧化,再凝固后即是成品碱了。如果冰场大,庄户人家一次就能扫回100多斤。这些“冰碱”回家熬成碱坨,大约也得有二三十公斤重。盛时仅哭泪泡附近的陈二道眼屯年产冰碱即可达100万斤以上。 昔日北方的松嫩草原极冷,有时零下40多度。老北方把早晨那段最冷的时间称为“鬼呲牙”,冻得人拿不出手。可人们还是不畏严寒,戴着狗皮帽子和补丁摞补丁的破手闷子,奋不顾身地去冰场扫冰碱。那是因为冬天每去扫一次“冰碱”,熬出的碱坨都能卖上三、四元钱。而那时,一斤猪肉五毛多钱,一个鸡蛋五分钱,一盒火柴刚刚二分钱。这对庄户人家来说,也无疑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这样,守着含碱量高的碱泡子和碱甸子,多数人家不但不会去花钱买碱了,而各家自己熬的用不了的碱坨也多被供销社收走,销往了其他地方。所以那时老北方的土碱也是不愁销路的。 老北方熬制土碱大多在冬季农闲季节进行。冬季上冻前,人们把埋藏了半年多成了坨的碱土起出来,分别堆积在熬碱的窝棚旁。记得那时老爸带领社员在窝棚附近搭起了一个很大的碱棚子。里面10多口100印的大锅摆两趟,一趟五个社员看守,好几十口10印小锅摆10多趟。社员们把集中堆放了一夏一秋,已经形成碱牙子的土碱往大锅里运送溶解,淘净泥沙后,再把锅灶点燃。几个社员拿洋叉铁锨搅拌着碱牙子。还有人专门负责用10印小锅过滤碱水。此后烧火的就成了重头戏。人们将山杏树枝、碱蓬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柴草不停地往锅下的灶堂里送,炉膛里哔哔拨拨地响。红红的火焰舔着锅底,锅里的碱水开始慢慢地发出滋滋的声音,蒸汽慢慢地蜿蜒升腾,锅内的碱水也由淡变浓,最后整个棚子就都笼罩在浓雾之中了。直到锅里能见到离析出来晶莹的结晶体,装到其它容器里,放到仓房冷却后便成了碱坨。 记得初始,他们熬制的土碱都是红色的,放在发好的苞米面子里,一旦和的不均匀,贴熟后的大饼子就会有一些红点子,吃到嘴里也会有一股碱骚味。为了熬制优质的土碱,他们发明了很多过滤碱水的土办法,如用苇帘子,乌拉草片子,大木箱,苇子灰和用清水冲洗等等,时间一长,经验和技术就都有了。以后他们熬制的土碱,晶莹透明,供不应求。记得那几年,每次卖完土碱后,老爸都是用背篼子往生产队背钱,极大地增加社员的家庭收入。到上个世纪60年代,市场开始有洗衣粉、香皂和肥皂供应,人们对土碱的依赖逐步减少,熬碱行业在松嫩平原开始逐步减少,到90年代所见已经不多。 前不久,我读了一篇某地土碱制作的新工艺:先建好滤台,滤台是在平地上挖一个小深坑,铺上一层木枝(要承重的),四边用土堆砌起来,深坑上边留一个凹;温泉水流到碱田里之后,经太阳光照射产生白色状粉末,用一种特制的扁平锄头铲起来堆到滤台旁,然后送到滤台的凹里,用滤台前面水塘中的碱水浇在碱土上过滤,再用滤台下深坑中过滤的碱水反复过滤;等碱土里的碱差不多滤完了,把深坑里的碱水挑回家装入准备好的大锅中,加大火进行高温蒸发熬碱,捞出熬好的沉淀物——碱渣,装入小碱锅里澄好降温,铺上草席,用手镯大小的圆圈做模具,把碱渣放入圈子内;做好的圆圆的土碱像做粑粑一样被装在竹子制作的帘子上、草席上晒;晒干后就可以装入竹篮子或包装到盒子里到市场销售。其实在我看来,这种新工艺和老北方熬制土碱的工艺很相似,是在传统工艺的基础上完善和发展起来的。 昔日,我的家乡老大同,交通便利,一些外埠客商经常到老大同来购买土碱。那时单调的生活内容和贫乏的物资供应,人们只能用土碱和发酵的面粉,制作出馒头、大锅盔、发面饼和杠头等,颜色虽然没有工业小苏打制作那样的雪白,但是因其碱中含盐,做出的面食香、韧劲大、口感好。所以现代大同市场上就有了本地纯碱手工加工大馒头这一行当,蒸出的那些颜色有些发黄的大馒头本地人都争相购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