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玉盛 直到时钟滴滴答答走到妈的时间,她才看着我们抿嘴一笑,揭开了锅盖…… 逢年过节,我们兄妹还和父母在时一样,无论多忙都团圆在一起,尤其是过年。 傍晚,除夕的爆竹开始在窗外鸣唱,我和妻子站在红红火火的灶台前,一边操着大勺做年夜饭,一边看着穿戴靓丽的儿孙们,在客厅里无忧无虑地玩耍。他们一会儿从桌上抓起一颗糖果塞到大人的嘴里;一会儿又为一个小汽车一个娃娃争得不可开交;一会儿又跑到妻子面前要一块肉放到嘴里;一会儿又为我送来一罐雪碧让我解渴……他们相互追逐着,争吵着,嬉戏着,玩闹得不亦乐乎。 孩子的天真浪漫,给全家近二十口人的团聚带来一种天伦的享受。如果爸妈还健在,看到健康顽皮的孩子们,一定会笑得合不拢嘴。想到二老,我不禁有些泪湿,爸爸走了十五年了,妈妈离开我们也已近两年。在氤氲的热气中,眼前浮现出的曾经因为在外边淘气被爸打、因为没写好作业被爸妈责骂的场景,都成为一种美好,恍惚间又看到了爸妈忙碌年夜饭的身影…… 远在天堂的爸妈没念过书,大字不认识几个,可他们心性善良,勤劳手巧,是过日子的好手。上个世纪的六七十年代,物资匮乏,食品短缺。那时候谁家要是吃顿肉,哪怕炒一碟花生米,左邻右舍都能闻到香味。我们兄妹还都小,爸妈为了还没长成人的儿女吃得饱点穿得暖点,就在房前开垦出一小块地,种点青菜,养点鸡鸭。那时候的冬天,极其寒冷,老百姓的餐桌上基本是以咸菜和土豆、白菜为主。为了一冬天都有菜吃,我们家除了渍两大缸酸菜,爸妈还挖了一个菜窖。秋天,把园子里的萝卜、胡萝卜、大葱和买来的土豆、白菜下到菜窖里。一冬天,全家人不但有咸菜有酸菜还有新鲜的菜可吃了。每逢过年,无论手头多紧,爸妈都动脑筋想办法,哪怕是粗粮细做,也要为儿女们做出一桌美食来。 一进腊月,爸妈就开始忙年。在我们家,发面蒸馒头,蒸粘豆包必不可少。过了小年,爸妈就会和上两大盆黄米面,泡上一大盆豆子。爸还会把炕头腾出来,妈就给落坐在炕头的黄米面盆盖一床厚棉被。两天后黄米面就发得呼哧呼哧的,把盖帘都顶了起来。给发好的面使上碱,爸就在面板上反复地揉面。揉面是力气活儿,而面只有揉透了才筋道有嚼头。黄米面也不例外,因为要掺上玉米面,所以更要揉匀。爸有力气,一般揉面的活儿都是他。妈就负责把煮熟碾碎的豆馅捏成元宵大小的团。 揉好了面,捏好了豆馅,爸和妈就开始包粘豆包了。包好的粘豆包一个挤一个,一圈又一圈摆在盖帘上,黄灿灿的像金子。一想到软糯香甜的粘豆包,我的舌根下不由得生出津液。什么时候能蒸好啊?我们兄妹都期盼着能快点吃上粘豆包。可是,蒸粘豆包不似蒸馒头,是需要时候的。妈看着时间,不管我们怎么咯叽着喊饿,差一分钟都不揭锅。直到时钟滴滴答答走到妈的时间,她才看着我们抿嘴一笑,揭开了锅盖——粘豆包终于出锅了,妈给我们每人碗里加一勺白糖,我们蘸着白糖吃得可欢了。一锅又一锅的粘豆包蒸好了,放在案板上晾着。爸妈还有意留下一大块黄米面,摊在锅里蒸熟,放在面板上晾凉后,再用擀面杖压成薄薄的面饼,然后把炒好的黄豆面均匀地撒在上面。把黄米面卷成卷,再用刀切成段,泛着黄豆香气的豆面卷子就做好了。 粘豆包和馒头放进仓房的大缸里冻上之前,妈还会把晾凉不再黏手的豆包分出若干等分,那是要送给亲戚和邻居的。妈说,亲戚也好,邻居也好,要多走动。好东西大家伙尝尝,喜事大家伙帮一帮,谁家若是有个为难招灾,也伸出一把手,帮衬别人就是帮自个儿。 忙完主食,爸妈还在副食上下功夫。妈泡上半盆黄豆,把萝卜胡萝卜擦成丝,再用面抓。待黄豆泡涨,抓好的萝卜也喂进了作料,爸就挽起袖口开始炸萝卜丸子、酥豆。听着锅里吱吱的响声,我们都馋猫似的围在爸妈的身前身后转悠。过年,除了能吃这些平时舍不得用油炸的吃食外,我们还盼望年夜的那顿饭。因为年夜饭会有小鸡炖土豆、煎鸡蛋、白菜炒木耳、酸菜炖粉条等。那时候年夜饭的餐桌上,虽然都是一些家常的菜饭,但是有爸妈精心的调理和细心的呵护,我们全家老小的年,过得有滋有味。 年三十,放完了鞭炮,我们全家人就围坐在热气腾腾的饭桌前,爸斟满醇香四溢的酒,端起杯“吱”地咂一口。他还会给妈夹上一块鸡肉,说她辛苦了——妈会把鸡肉放回碗里,说让孩子们多吃。爸妈只有看着我们狼吞虎咽地吃,脸上才笑开了花。 窗外的爆竹声此起彼伏,我知道“接财神”的时辰到了。我们兄妹近二十口人围坐在两大桌子前,举起酒杯,相互用眼神儿传递着关怀,传递着慰问。孩子们欢天喜地地吃着、喝着、笑着、闹着——我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远在天堂的爸妈,他们的笑容也再一次浮现在我眼前……仿佛爸妈就坐在年夜饭的餐桌上,幸福慈祥地看着他们的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