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雁凌 故乡积淀了我儿时太多的记忆。家乡伊春,在漫长的开发建设过程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土人情。伊春林区自有人居住至棚改之前,除少数住楼房的人家外,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柈子垛。柈子垛,就是林区家乡早年一道独特的风景。 我的故乡翠峦是距离伊春市较近的区局之一。多年来,有许多难忘的往事记在心间。其中,故乡的柈子垛常常浮现在脑海。 那时,居民家中烧火做饭乃至冬季烧炉子取暖,都靠烧柈子和少量的煤,因为煤曾经是定量供应的。家家户户的柈子垛都有一人多高,有的人家柈子垛甚至两米多高,还有的人家一层码不下柈子,就码两层柈子。 人们议论谁家会不会过日子,不说有没有钱,却说柈子垛高矮、柈子质量好坏:“你看人家那大柈子垛,码得又高又直,那柈子,没节子没疙瘩,几年不买烧柴啥事不耽误,一看就是过日子人家。”“你再看看那家的柈子垛,一抬腿就能迈过去,是过日子人家吗?”恋爱中的男女青年相互到对方家中时,看对方家境的第一件事也是看柈子垛。 那时,柈子垛是一户人家的脸面啊。人们在柈子垛上下足了工夫。有的人家把柈子劈成三角形断面的,有的人家把柈子劈成四方形断面的,还有的人家把直径10厘米左右的小杆直接用锯拉成50厘米左右的段,断面就是圆形的。那些粗枝大叶的人家就随心所欲了,想劈成什么形状的全凭心情,也有的人是根据柈子的材质决定怎么劈,劈成什么形状的。遇到那些顺溜的老杆就仔细劈,遇到那些树头、树疙瘩、树枝子就随便劈了,只要能填进灶坑、塞进炉膛就行。这样的柈子自然码不出样来。那柈子垛只能里出外进。 最好的柈子当属红松柈子了,直溜,好劈。若是冬天,经过风吹雨淋、霜打雪欺的红松木头段更好劈,把红松木头段立在地上,抡起斧头,瞄准木头段的中间,一斧子下去,“咔嚓”一声,木头段顺顺溜溜地一分两半,然后,再立起,再劈,直到把木头段劈成四个对等的三角形才算完。才可以码到柈子垛上。什么时候要用烧柴了,什么时候继续往细了劈。若是烧炉子,还得剁成小段。 当年,因为父母都是林业工人,子女少,我家的家境在林区算得上较好。我的父亲在林场工作期间,一些小青年很是维护父亲,常常围着父亲让他讲故事。他们经常帮父亲到伐区捡剩余物,捡多了,够装一汽车了,林场的汽车司机就抽时间把柈子从林场给运到家。当汽车开到家时,当满满一车烧柴卸到院外时,一家人像遇上了大喜事似地。母亲忙不迭地给司机炒菜、做饭。年幼的弟弟乐得手舞足蹈,跑来跑去,逢人便说:“我家拉柈子了!我家拉柈子了!” 人们都知道拉一次柈子不容易,尽量多装。每一次柈子卸下来,都像一座小山堆在门前。门前是路,必须尽快垛成柈子垛。当年,我和两个妹妹都很有力气,都能帮父母垛柈子。当柈子垛垛到一人高时,如果垛不齐,很容易倒塌。这时,就得把剩余的柈子运到自家院子里。为了省劲,我们就隔着一人多高的柈子垛把柈子扔到院子里。 那时,买柈子、拉柈子是生活中的大事。记忆中,最难忘的一次拉柈子是1979年11月末的一天。当时,我已经调到伊春市里工作,刚刚有了自己的小巢。搬进去时,院子里有30多厘米高的细细的板条夹成的一段障子。原来在这居住的男主人来了,把那些小板条一根一根掰下来,捆成捆拿走了。 自家门前没有柈子垛,我羞愧难当。我对刚刚从外地调回来的我先生说:“柈子不拉回来,咱家烟囱不能冒烟!”母亲知道我家没烧柴,急忙托人买了几米板皮。我找了一辆汽车去20公里外的翠峦拉烧柴。弟弟妹妹和朋友一起帮忙,使劲装,把车装得实在不能装了才算装完。 那天傍晚,刚刚下了一场小雪,路很滑,车超载,司机刘大哥一路小心翼翼地开车。由于车上装满板皮已经超高,路上,几次遇到电线,我战战兢兢地爬上汽车,用一根板条子挑起电线,司机慢慢地把车开过去,我再从车上下来。当汽车行驶到距离我家几十米远的路段时,需要调头拐弯,可是,由于天黑路滑,司机稍一迟疑,汽车一下子侧翻了! 我从副驾驶的座位上掉到车门上,我惊叫不止。因为那时我已经身怀六甲!幸亏车上装了太多的板皮,板皮倾泻下来支住了汽车。还好,人车无损,只是虚惊一场。多年以后,那场景还常常出现在梦中。 伊春林区棚改后,一幢幢新楼拔地而起,人们住上了楼房,集中供热,再也不用为烧柴发愁了。柈子垛已经成为遥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