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起来听寂静》周云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7年3月
□青平 听闻周云蓬的新诗集面世,便先讨来一本细细品尝。作为三月的礼物,这本诗集再好不过了。 作为一个盲人歌手,周云蓬有着常人不可比拟的敏感与细腻。 他的眼睛无法捕捉光亮和色彩,或许正因如此,使得他的耳朵可以听见更加丰富的声音。 我不喜欢用“上帝关上了一扇门,必然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来解释他,我只是觉得,人在任何一个环境中自会达到他的平衡。 第一次知道周云蓬,是有一次柴静采访他。他在镜头前讲自己小时候失明的感觉,讲自己不愿意接受命运,无法想象自己一辈子做一个只会按摩的盲人。 16岁,他坐火车去天津和北京找出路,开启自己的独立之旅。 他说:“能在北京待一天,吃饱了,晚上顺利离开北京,就已经很开心了,已经成功了。” 越是束缚,越是要挣脱这种束缚。 在《盲人影院》中,他唱: 他想象自己学会了弹琴,/学会了唱歌,还能写诗。/背着吉他走遍了四方,/在街头卖艺,在酒吧弹唱。 他去了上海苏州杭州,/南京长沙还有昆明,/腾格里的沙漠阿拉善的戈壁,/那曲草原和拉萨圣城。 他让自己的身体在运动中感受世界的信息。 采访过程中有一个在火车上的镜头,聊着聊着,周云蓬忽然说:“这是钱塘江,我估计。” 柴静笑着问:“你怎么知道的?” “过桥,感觉这声音,比较空洞。”过了一会儿,他接着说,“人要被困住了,就想去新鲜的地方,每个地方的味儿都不一样,连鸡叫声都不一样,河南的鸡叫声就比西藏的暴躁些。” 多么细致的感受力。大概是因为我们太正常了,以为五官健全,便能感受到一个立体的世界,实际上,我们感受到的,不过是浅浅的一层表面。残缺,会让看待世界的方式更独特。 他的诗和民谣是从身体里长出来的。那些外界的东西打在他身上,并没有消失,而是进入了他的骨骼和血液,然后变成了他的诗和音乐,变成了他的风格。用他自己的话说,他的东西是“沤”出来的。 因此,他的作品所表现出来的东西并不离我们十分遥远,读着他的诗,有时会在心里念着:“对对,我也是这样。” 他的诗歌并不隔靴搔痒,总透露出一种社会关怀和现实意义,像《沉默如谜的呼吸》、《买房子》、《黄金粥》…… 通透厚重的声音描述着他感受到的世界,沉静中竟还有点活泼。 在那次采访中,周云蓬说自己很少生病。这些年他写诗,唱歌,旅游,表演,好像有一根弦绷着。 就在去年,他突发中风,左半侧身体麻木,住院治疗。 在康复期间,他去洛杉矶参加“沙漠之旅音乐节”,那些七十多岁的“摇滚老头”们在舞台上又蹦又跳,一唱就是两个小时,他心中感到震撼。 “四十多岁的年轻人哪有脸生病变老?”他在《病不好玩》中说到,“加油!小周!年轻时你就百折不挠,履险如夷,重新打起精神来,记住尼采的话:凡不能杀死你的,终使你更强大。病要是还不好,咱就去阿根廷,去南极,地球这颗大药丸够你吃的,包好,包好。” 还是那个幽默的,有趣的,不停歇的老周。 经过一整个冬天的蛰伏,周云蓬的最新诗集《午夜起来听寂静》面世了,这本诗集收录了他从1999年至2016年间“沤”出来的诗作,记录了从那个迷恋流浪,忧郁、寂寞又激烈的青年,到现在的宽厚、温暖,懂得生活的中年所经历的转变,还有他与病痛面面相觑的生活。 他的新诗还是那样敏感、浪漫,散发着古远的生命力。 《丢东西》: 丢了一样东西/身体就多了一个洞/冬天新鲜的空气和着月光/透进来/再丢一样东西/小洞变成了大洞/有陌生的鸟在里面做窝 《月光蒲扇》: 人在睡中死去,/他不知道自己死了。/再醒时,吓一跳,/到下辈子了。/到乡翻似烂柯人。/或者没来生,睡吧,/死活不干我事。 你说草,我就看见了绿;/你说花,我就看见各种颜色;/你说天,我就看见蓝。/你说绿色,我想起坟墓前的松柏;/你说蓝,我想起哲学;/你说黄色,我想起床笫的欢乐…… 周云蓬说:“我到处走,写诗唱歌,并非想证明什么,只是我喜欢这种生活,喜欢像水一样奔流激荡。我也不是那种爱向命运挑战的人,并不想挖空心思征服它。我和命运是朋友,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们形影相吊又若即若离,命运的事情我管不了,它干它的,我干我的,不过是相逢一笑泯恩仇罢了。” 管它命运曲折还是通达,三月都来了,窗外鸟鸣婉转,老树抽枝,何不挟一本《午夜起来听寂静》,在老周的幽默豁达中迎接大好春光?